一堆棋子突然从桌面洒落在了地面上。
黑白子交错出来的空间晃得对局两人都是一愣，棋盘无故从中间裂开，木纹炸裂的声音犹如晴天起了个霹雳，不仅炸的对局双人耳朵巨响，也炸的棋盘上的棋子纷纷弹到了半空中，然后失势跌落，落在地上满铺的青石板上，发出当郎朗的声音。
对局的两个人都沉吟不语，瞧着裂开纹路的两块棋盘，纵横的格子还似乎散发着奇异的光泽，互相之间的攻城略地却已经成空。
他们两个人穿着纯色的长衫，年龄都是二十多岁，但神色间的沧桑成熟却明显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身穿玄色衣衫的人修长的两根手指还探在棋篓中捏着一颗白子，身穿白色衣衫的人右手抬在半空中，手指间夹着的黑子都被捏的咯咯作响。
这时，才听到空中响起一声闷雷，濡热的感觉扑面而来，这间小小的凉亭之外，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雨。
鸣雷惊蛰。
白色衣衫的青年先反应了过来，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黑子一笑：“哥哥……”
玄色衣衫的青年没有理会他的这句话，眉眼低垂仍然在回想刚才的战局。好久之后，他才从棋篓中收回了手，重新抬起了眼睛：“等了好久的雷，没想到还是响起的这般让人诧异。”
接着，他又抬起左手朝左边一指道：“你看……”
弟弟没有先去看，而是轻声问道：“什么？”
哥哥扭头去看自己手指指着的地方，然后收回了左手，也轻声说道：“惊蛰来了。”
这间凉亭修在终南山山腰，弟弟朝着哥哥所指的地方看去，那地方原来是长安城，阴云薄薄的在长安城顶子上盖了一层，春雨淅淅沥沥。长安城琉璃的顶，青色的城墙，玄色的旗帜，还有大门处进出的车马人群，明德门危耸的飞檐，官道两旁才发芽的垂柳阔杨，一时都分毫不爽的映在了弟弟的眼中。
弟弟不解的看了一眼哥哥，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哥哥把手拢在袖子里面眯起了眼睛：“你瞧长安城。”
弟弟又转头看了一眼长安，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阴云已经在长安城中形成了一层薄雾，一道石青的气却骤然冲破了这层薄雾冲上了云霄，连天上的阴云都冲开了一道口子，里面露出的阳光瞬的照射下来，照在了石青的气上头，只见一条巨大的生物蓦地显现，苍白的须长达数十丈浮在鼻端，宝蓝色的瞳仁中露出些许迷茫，然而它立刻振翼而起，浑身青色的鳞片片片张开，两支角嚣张的向两边卷曲，上面似乎生有灰色的绒毛，四只利爪尽力伸展，它似乎才经历新生，被漏下来的阳光一照，一抖身，瞬间冲进了阴云之内。
弟弟悚然动容，长身而起望着已经消失不见的那生物处，被石青的气息冲开的洞正在慢慢合拢，那生物却早已不见踪影。
“是龙？”弟弟脸上满是惊讶。
哥哥慢慢点了点头：“这世上除了龙这个字，又有什么名字能配的上它？”
“长安城出现了龙。”弟弟仍然不敢相信。
哥哥道：“是今年的这场雨惊到了它、弟弟……”
弟弟收回了瞧着长安的眼神说道：“哥哥要说什么？”
他眼神一转，浑身一震，脚底下一退，已经退后了数尺，飘出了凉亭。哥哥以手指作剑，直指弟弟眉心，那指尖处泛起阵阵的波纹，凌厉之际。
弟弟蓦地飘出凉亭，脸上一凉，已经淋上了雨滴。可那一丝的凉气，却像是在他的心里抽走了一道温度，弟弟觉得自己的身形顿时慢了下来，而哥哥的手指并指如刀，距离自己的额头已经不过五寸，他手指上泛起的凌厉波纹已经震的他额头生疼。
弟弟大惊失色：“哥哥！”
哥哥没有理会自己弟弟的惊呼，眉眼肃然，逼着弟弟向后不断的退，眼看后面就是断崖，随着弟弟的一声惊呼，他一脚踩空直直向地面跌去。而哥哥这边丝毫不变，竟然也随着弟弟的身子一块向下一纵身，指间泛起的涟漪不断的变大，在两人之间不断的爆开一层一层的气浪。
两人就这样向地面落去，可是不知怎么，两人落下的身形竟然渐渐变得慢了起来。最初的惊讶已经变的平淡，弟弟脸上的慌张也早已不见，他看着随自己落下的哥哥的脸，忽的展颜一笑：“哥哥，好多年了。”
手指处爆发的气浪晃得弟弟的脸有些虚幻，哥哥把左手又背在了身后，慢慢回答：“弟弟，不管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轰隆！”一声巨响，两人的身体一齐砸在了地面上，激起了一道烟尘，折断了数棵松树，山涧深远，激起的尘土扬了起来，撞在山壁上，又慢慢消散。
“哥哥！”惊叫声中，趴在桌子上的弟弟坐了起来，冷汗浸透了他的小衣，贴在身上一阵一阵的难受，可山风立时吹到，他觉得浑身又凉了起来。
“弟弟，该你落子了。”方桌对面，哥哥笑的风轻云淡，他的手中正捏着一枚白子比试着要往天元位上去落，棋局已经厮杀了半个时辰，白子三面被围，黑子却也凶险万分，谁都是几招之内的事情，所以哥哥这一步迟迟不落，弟弟等的不耐烦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
哥哥落了子也不叫他，安心的等弟弟睡醒。
弟弟呆立了片刻，才明白刚才那是恍然一梦，拿起一枚黑子朝哥哥一笑：“哥哥，我做了个梦。”
“嘘。”哥哥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唇边，又指了指远方：“弟弟，你看，鸣雷惊蛰。”
弟弟心中一惊，转头望去，只见那长安城顶，乌云豁然洞开，有一龙矫然舞动，片刻振翅消失在了云层间。
那凉亭中的柱子上不知何时书刻了一篇短赋：
鸣雷惊蛰，笔数春秋。天高云淡，尘扬烟漫……竟有苍龙兮灼灼舞动，时乘八荒兮乾坤颠转。易水冰寒，公子远叹悲欢。琴瑟震撼，壮士拔剑击弦……举刀屠龙，看垒雪之冰消。仗剑倚天，识一去而不返……引孤星于中天，冲牛斗之残垣……金刻英雄，书载勇传。剑振八荒，笔傲坤乾。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日《春秋笔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