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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颗糖豆

对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来说,母爱的幸福与甜蜜,或者说是想像中的那种母爱的幸福与甜蜜,却又千真万确如那糖豆一样的简单和感性啊!

我四岁时便成了没娘的孩子,我记不清娘的模样。

常见别的孩子被娘抱着,被娘背着,被娘揽在温暖的怀抱里,喂饭喂水,喂奶喂汤,热了给扇扇子,冷了给添衣裳;而这些岁数比我还要大的孩子还在娘的跟前撒娇,想踩着娘的肩膀上树,想登着娘的脑袋去够天上的月亮;有时候把尿淋淋漓漓撒在娘的脸上,还高兴得手舞足蹈,乐不可支,问娘味道好不好,香不香。

娘们对自己的孩子总是又亲又啃,百般关爱,总是眉开眼笑地点着头说,好,好,小孩尿,赛如药,这尿味道又香又甜,又甜又香。

我看得如痴如醉。我也想踩着一个人的肩膀上树,我也想登着一个人的脑袋去够天上的月亮,我也想把尿撒在一个人的脸上,然后手舞足蹈地问,味道好不好,香不香。

可是我哪里也找不到娘。

我跑回家里,十八岁的哥哥正蹲在灶前做饭。

我说:哥呀,咱娘哩?

哥说:咱娘死了。

我说:什么叫死了?

哥说:死了就是死了,你说什么叫死了?

我说:娘为什么死了?

哥说:娘有病,娘病死了。不是娘死了,我能蹲在这里给你做饭?这是男人干的活儿吗?

柴火淋了雨,又湿又潮不好烧,屋里到处是烟,哥哥的眼睛被呛得流泪了。灶里的火灭了,哥哥凑上去朝灶里吹风,那火呼一下子冒出来,烧了哥哥的眉毛。

哥哥推了我一下:你起来,你起来,看不见碍事吗?

我往旁边挪了挪:哥哥,娘为什么有病?

哥哥烦了,哥哥恼了。哥哥阴着一张脸冲我吼道:我知道娘为什么有病?我不愿意叫娘活着?你是个猪呀你!一烧火棍子打到了我的脑袋上,那根烧火的棍子还冒着红红的火苗。

哥哥下手太重,连惊带吓带痛,我在炕上躺了三天;虽然哥哥也给我喂水喂饭,但我总觉得他的脸上有火,他的手里拿着棍子,他的心里很不耐烦,见了他我就胆小。

我想,有娘多好,有娘多享福呀!

我想,娘啊娘,你怎么就有了病?你怎么就死了?

后来有一天中午,爹坐在院里给我补一件衣裳。爹的手很大,那根针很小,爹老是捉不住那根又光又滑的针,爹的手抖得很厉害。

我凑在爹的跟前问:爹,我娘哩?

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你娘走了。

我说:娘走了?娘到哪里去了?

爹说:你娘走亲戚去了。

我说:爹,娘什么时候回家来呀?

爹说:这一回娘走远了,一时半时回不来……二小,你想娘啦?

我说:想,天天想。

爹说:别想啦别想啦,爹给你当娘,爹也是娘呀!

我说:爹说的不对,爹不是娘。

爹说:咋不对?

我说:爹没有奶,爹也不会缝衣裳。

爹的手剧烈地一抖,那根针深深地扎到拇指上,一朵血花冒出来,在太阳地儿里闪着耀眼的光。

爹沉默了,我也沉默了。爹想什么我不知道,我想爹的手一定很痛很痛,就像哥哥的烧火棍打在我的头上一样,不光肉皮痛,心里也痛。我觉得我想得很对,因为我看见爹的眼里有了泪水,那泪水纷纷扬扬掉出来,落在被补着的那件衣服上。

那天夜里油灯摇曳,秋风送凉,爹在被窝里捉住我的手说,二小,以后别再想娘啦,鸡叫天明,鸡不叫天也明,没娘的日子咱也得过呀,你说是不是?

我想说不是,但又怕爹眼里落泪,就说是。

第二年春天,柳枝绿了,桃花红了,和风吹来,遍地暖洋洋的。那一天我们村里走过一队战士,他们穿着灰色的军装,肩上挎着长枪,步伐很是整齐。村里人都去看,有的给战士们递开水,有的给战士送鸡蛋,还有送鞋送袜子的。我也挤上去看,可是不知是谁踩了我的脚,我就“哇”的一声哭了,因为痛得受不了,哭得差点断了气。

这时候有个挎盒子枪的战士走过来,把腰一弯,就把我高高地抱起来了。

他一边给我擦泪一边很和蔼很慈祥地说:不哭不哭,看哭哑了嗓子。不哭不哭,你看这是什么?

他像变魔术一样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来,塞到了我的嘴里。

那个小小的药丸很甜很甜,从嗓子里甜到心里,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我感到很幸福,我一下子笑了。

战士亲了我一下,放下我匆匆地走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药丸而是一颗糖豆。

队伍走远了,乡亲们围住我议论纷纷,有人问我那个给我丸丸的兵是谁。

我很激动很认真地说:他是我娘!

那是一九四四年,那一年我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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