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时，方画山来到了大厅，而李忘缘和艾菲雅早已在此等候。
方画山看着李忘缘，坦然一笑，也不客套，在一旁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佣人退了下去，屋里剩下了两个人和一个精灵。李忘缘和方画山相对而坐，艾菲雅静静地坐在李忘缘身旁的位置上，看样子并不打算加入这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当中。
不待方画山说话，李忘缘便先开口了，直言道：“我知道你心存疑虑，昨日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出口，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什么要问的？”
方画山向艾菲雅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李忘缘，上下微一打量，随即说道：“既然如此，画山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画山想问的是，元帅之志，在乎城，在乎国，亦或在乎天下？”
这惊人豪语，在方画山口中说出来，竟这般铿锵有力。
李忘缘脸不变色，也看了艾菲雅一眼，迎着方画山的目光，说道：“却不知画山之志，在乎名，在乎利，亦或在乎权势？”
方画山目光一闪，显然没想到李忘缘会有此一问，这看似简单的问题，本也有简单答案。只是，仿佛答案已在口边时，却发觉心里一阵巨大空虚，竟说不出话来。
繁华人世，万丈红尘回首来路，沧桑容颜。
大好男儿，为了什么还不死心？
他在此刻，沉默了下去。李忘缘望着他，眼中有莫名情绪，一闪而过。
大厅中随之陷入了寂静。
艾菲雅皱了皱眉，不知怎么觉得心里有些烦躁，只是夹在这两个男人之间，仿佛就有无形的压力。她轻手轻脚地走开，来到门边，向外望去。
那里是飘雪的天空。
深冬里逼人而来的寒意，越来越是明显。外边的老树上，积雪压满了枯枝；凉风拂面，却不知道冻结了谁的心；只有那朦胧的雪幕远方，仍是一如既往地茫然。
背后响起了脚步，艾菲雅回头一看，是佣人端茶上来。在主客面前放下，向李忘缘行了一礼，又退了下去。
方画山怔怔地看着面前这杯热茶，看着那袅袅上升的轻烟，不觉间有些恍惚。
人生可似一阵轻烟么？
当初鲜衣怒马的少年，曾经意气风发的岁月，仿佛就在眼前，却又觉得那么遥远。
历经挫折，心丧若死的那刻，会不会也感叹世事无常，不如归去么？
不！
方画山在心中狂吼一声，霍然站起，双手紧握。
在那一刻，他几乎被热血灼伤了自己。
李忘缘目中精光一闪，随即站起，不等方画山开口，已先出声道：“你有答案？”
方画山大声喝道：“正是！”
李忘缘眼中精光更盛，身上黑衣无风自动，一步踏出，整间房子隐隐震动了一下，竟有虎踞龙盘之气势，问道：“是什么？”
方画山更不犹豫，朗声说道：“我爱名利，更贪权势。”
这句话是如此清晰明了，艾菲雅收回了目光，轻轻叹息一声。李忘缘的脸色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是直视方画山。
果然，方画山深深吸气，正视李忘缘的目光，用一种仿佛对自己呐喊的口气，说道：“我本大好男儿，一身本领，就要成大功，立大业。名利权势，正是我辈追求之物，怎可随意弃之？方今天下，时局多变，群雄纷起，人心思乱，正是我大展拳脚之机，一展平生抱负之时。”
李忘缘深深，深深地看着他，然后一点头，道：“好，果然好志气，我略知你才华横溢，现有一事，可否为我解之？”
方画山傲然道：“请说。”
李忘缘目光如刀，仿佛划破时空，冰冷而不带一丝暖意，断然说道：“天下！”
方画山瞳孔收缩，之前面对多次强大压力也不曾稍退的他，此刻竟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他再次仔细打量了李忘缘一番，忽然长笑道：“好！”右手一伸，把桌上茶杯抓到手中，说道：“就让我为大元帅解说一番。”
说着，手中用力，只听劈啪一声脆响，茶杯已被他握成八九小块，仍烫的茶水从他手间流下，方画山却似乎感觉不到一样。
他右手一挥，向地面丢了四块小碎片，占据四角，说道：“当前大陆群雄割据，这是东侧大陆原红叶国分裂出来的四个国家。”
他一一指了指地上那四块小碎片，说道：“东侧大陆久无战乱，原红叶国掌权者们养精蓄锐，蓄谋已久，虽建国伊始，但各国的资源储备无不令人叹为观止。其次，各自的领土多有肥沃平原，多是鱼米之乡，城市之间交通发达，以商业立国，富甲天下。因此，新生的四国的潜力不可小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指着北角的那块碎片，说到：“而这灰烬帝国的情况又较为特殊。灰烬团暴虐横行，不得民心，国内平民百姓怨声载道，反抗之声高涨，此内患足以致命。但眼下相比其它的新生国家，灰烬帝国的军事实力无人能及。”
方画山朝四块碎片的左侧又丢了四块碎片，说道：“此为西侧大陆四国。”
他踏上一步，到东南角碎片跟前，说道：“赤焰国，地处西侧大陆东南，元首为原红叶国大将军乌奇峰。国土虽不算辽阔，但实力不容小觑，其统领的戍边军团号称与原天景市的戍边军团并列为大陆第一强兵，军团中名将如云。”
李忘缘眼角微一抽搐，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块碎片，却没有开口。
只听方画山继续说道：“但其边境常有征战，国内积弊甚深，建国初始矛盾更是错综复杂。而且乌奇峰年事已高，万一过世，继承人尚年幼无知，各大官宦争权夺利，政局不稳，不言可知。故此国已不足为惧。”
方画山说完往旁边跨上一步，说道：“太贺国，地处西侧大陆西南，民风剽悍，武力最盛。但去年在边境一战中大败于乌奇峰的戍边军，国力一落千丈。近年来明智地选择了休战养息以恢复元气，目前来说是比较安定的一个国家。”
李忘缘突然问道：“那以你之见，太贺国未来国势如何？”
方画山脱口而出：“崛起之势已可预料，未来乃一猛虎也。”言毕，他深深望了李忘缘一眼，却见李忘缘脸色如常，竟是无动于衷。
方画山洒然一笑，也不在意，向前一步，说道：“元晶国，地处大陆西北，元首罗镇雄老谋深算，政局稳定。但它亦有隐忧，元晶国位置偏北，冬季严寒时间长，气候恶劣，经济上较为单一，以农牧业为主，商业不甚发达，若爆发全面持久的战争，难以维持庞大的军费开销。此亦是极大的弱点。”
李忘缘缓缓点头。
方画山转过头，看着李忘缘，说道：“日前天景市一役中元帅便可看出端倪，元晶国边防军虽有数倍于我的兵力，却不敢贸然与我军交战，其军中统帅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旦元晶国边防军为争天景市使得兵力折损过大，而国内后继无力，南边的太贺国趁机举兵进犯，元晶国危矣。”
这一次，李忘缘思索良久，却没有任何表示。
方画山看着他，微微一笑，用脚拨了一下躺在元晶国和赤焰国之间的那块小碎片，说道：“最后，这是仅剩小片领土的红叶国。”
艾菲雅回过身，面色动容。
“红叶国地势险要，土地肥沃。天景市直面黄沙河床，易守难攻，地扼咽喉，是兵家必争之地，甚至关系到一国兴盛衰微。今日，大元帅你手握重兵，盘踞天景市，完全掌控黄沙河床东端，西可拒元晶国，往南收复大片领土直至赤焰国边境亦是轻而易举，东面乃海峡天然屏障，无甚忧虑。综上所述，在所有的元首之中，大元帅可谓尽得优势。”
说到这里，方画山衣袍一挥，用腿一扫，将地面各碎片都扫到一旁，然后负手而立，目光炯炯，直视李忘缘，说道：“在此乱世，此实为帝王之资。却不知大元帅意下如何？”
李忘缘迎着方画山的目光，和他对望着。他仔细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似乎要把他从里到外都看个透彻。然后，他迈开脚步，朝着艾菲雅的方向走去。
望着那黑色的身影逐渐逼近，艾菲雅心中竟有些激动，这令她自己都感到了意外。
很快的，李忘缘走到了艾菲雅的身旁，却没有停下脚步，他走过女精灵，一直向前。女精灵回身看着他。
就这样，在艾菲雅和方画山的目光中，李忘缘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
然后，抬头，望天。
雪花飘飘，寒风潇潇，世界一片苍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