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缘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一片漆黑,他独自站在黑暗和寂静里,冰冷的寒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弥漫在身体周围。他像一个雕像似的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他不确定这个时候是夜晚还是白天,因为这个监狱很可能也是地下室,没有光亮也是正常。
他感觉还有有点困乏,于是又趴在地上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铁栅栏外的走道已经被灯光照亮。这至于已经证明了这个监狱建在地下,四周冰凉的石壁外面是层层的泥土。
这时候李忘缘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不消片刻一个狱卒出现在牢门外。
“你还好吗,雇佣兵?”狱卒问道,但李忘缘没回答他的话。
“好了,振作一点,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你有什么要求没有?”狱卒说道。
“这里太黑了。”李忘缘说,“我想见见阳光。”
“这是不可能的,”狱卒说道,“虽然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或许其他囚犯有这样的权利,但是对于你,对于被关在这个监狱里的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们不是普通人,谁也保不准让你们散散步的时候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李忘缘无言以对。
“假如你付得起钱,伙食可以好一点,还有书可读,甚至能听听音乐。”
“我不要书,我对伙食已经很满意,我也不想听音乐,我只希望见见阳光。”
“假如你老拿这个问题来麻烦我,我就不给你饭吃啦。”
“嗯,那么,假如你不拿来,我就饿死了——那也成。”
李忘缘以死威胁是因为他听说过这些狱卒非常精明,他们有办法从每一个囚犯身上压榨出钱财来,尤其是那些富得流油赏金猎人和雇佣兵,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听了李忘缘的话,狱卒的语气软了下来,说道:“你提的要求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老老实实地待着不闹出事情来,或许哪一天唐大人心情好了会格外开恩,把你换到另外的监狱去,那你可以去散散步,见见阳光了。”
“可是,这要等多久呢?”李忘缘问。
“哦,一个月,几个月,一年……”
“这太久了,我希望能立刻见到阳光。”
“噢,别老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否则你不到二个星期就会发疯的!”狱卒说。
李忘缘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快疯了,狱卒走了以后,他伸出双手向前走去,直到他碰到了墙壁,于是他在角落里座了下来。等他的眼睛渐渐习惯于黑暗,那他离完全发疯已经不远了。
那些被遗忘了的犯人在地牢里所受的各种各样的痛苦李忘缘都尝到了,没人说话,没有探视,甚至连酷刑折磨的都没有,除了狱卒送来一天三餐的时候能见到个人,其它时间他都是一个人。
李忘缘羡慕那些穿着囚衣,系着铁链,肩上钉着记号的苦工。充当苦工的囚徒能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又能互相见面,他们是非常幸福的。
有一天晚上,李忘缘突然听到靠他所睡的这一面墙上发出了一种空洞的声音。
牢房里住着许多讨厌的小动物,它们常发出一些响声,他早已习以为常了。可是现在,那声音却很不寻常,那是一种不断的搔扒声,象是一只巨爪,或一颗强有力的牙齿,或某种铁器在啮石头似的。
李忘缘静静地听着那个声音,它约摸持续了三个小时,然后他听到一块东西掉了下来的响声,接着就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过了几小时,声音又响起来了,而且比刚才更近更清晰了。李忘缘对那种劳动产生了兴趣,因为它使他有了个伴儿。
但突然间,狱卒进来了。
狱卒给他送来了早餐。李忘缘支摇起身子,开始东拉西扯说起话来,什么伙食太坏啦,地牢太冷啦,抱怨这个,埋怨那个,并故意拉高了嗓门,以便让狱卒听得不耐烦。
幸亏狱卒以为李忘缘在讲呓语,他把食物放在牢门前冰冷的地板上就退了出去。
李忘缘又认真地倾听起来。那个声音又响了,而且现在是这样的清晰,他可以毫不费力的听到了。
“不必怀疑了,”他想,“一定是有个犯人在努力寻求他的自由,假如我和他一起,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李忘缘思考了片刻,然后猛地敲打了一下那面墙壁,使之发出声响而且能让墙壁那边的人听得到。
搔扒声猛然间消失了,然后就是一小段时间的寂静。
“什么人?”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进了李忘缘的耳朵里,他可以确定发出这个声音的是个女子。
“一个不幸的犯人。”李忘缘回答。
“关在这里的人都认为自己是不幸的。”
“当然。但我是无辜的。”
“那么唐天德认为你犯了什么罪?”
“应该是执行任务不利吧。”
“那你就不是无辜的了。”
“……”
“你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
李忘缘算了一下,回答道:“可能是一个月以前吧。你在干什么?”
那个声音沉默了,似乎不想回答李忘缘的问题。
“你信不过我?”
半响,那声音终于回答了:“我在挖地道。”
“原来如此。”李忘缘早已经猜出个大概了,“你想逃出去?”
“你不想吗?”
“我想。”李忘缘苦笑,“但是我觉得你这个办法有点荒唐。”
“荒唐?”
“我们被关押的监狱建在地下,具体有有多深我倒不清楚,不过绝不会只是一两层楼深。”李忘缘说道,“你这样挖下去要挖到什么时候?”
“我已经挖了很久了……”
李忘缘不知道这个很久是多久,他猜想一个女人就算是挖个十年八年能把石壁挖穿就已经不错了,那还有外面的泥土呢?
挖出的泥土往哪里堆放是个问题,挖掘的方向也是个问题,最重要的是有什么工具呢?
“你哪来的挖掘工具?”李忘缘问出了关键点。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我私自藏了一个汤勺。”
“用汤勺挖?”李忘缘想都不敢想。
“你觉得这不可行?”
“万事无绝对。”李忘缘不想打击这个正在努力着的女人。
“我也这么认为的。今天累了,明天见……”
李忘缘站起身来,然后把床铺移到这一面墙边,遮挡住这面墙壁,可能的话,他倒想把这面墙挖穿,看看墙那一面住的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他至少有了一个伙伴,而犯人的生活一经与人分尝,其苦味也就减少了一半。
说干就干,于是他在下一次的吃饭时候藏了一个汤勺,这就是唯一能用得上的工具了。
傍晚时分,狱卒来了,李忘缘已上了床。看到李忘缘挪动的床位,那狱卒说道:“喂,你又疯了吗?”
李忘缘没有回答,他怕他的声音会把自己的情绪泄漏出来。狱卒一边摇着头一边退了出去。
夜晚降临了,李忘缘满以为他的邻居会利用这寂静来招呼他,他想错了。但第二天早晨,正当他把床拖离墙壁时,他听到了三下叩击声,他赶紧跪下来。
“是你吗?”他说,“我在这儿。”
“你那边的狱卒走了吗?”
“走了,”李忘缘说,“他不到晚上是不会再回来的,我们有十二小时可以自由自在的。”
“那么,我可以动手了?”那声音说。
“是的,你可以动手了。”李忘缘心想自己也该动手了。
在黑暗的监狱里,时间是很难记清楚的。李忘缘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挖了多少天,墙壁上的那个水桶大小的洞已经被他挖得有两尺多深。
由于他力气大,挖这洞的效率也非常之快,不过这使得他弄坏了十几个汤勺,为此狱卒烦恼不已。
这个犯人疯了吗?三天两头把汤勺给弄丢,狱卒有时候在送饭的时候忘记给李忘缘带汤勺,每当出现这种情况,李忘缘都要大脑一番。
当狱卒终于愤怒得不再给李忘缘带汤勺,不过这个时候李忘缘已经不再需要它了。
李忘缘这时半个身体钻在洞里,他估计这墙壁已经只剩下薄薄的一面了,确定狱卒已经不在牢房周围,他一拳轰去,一大堆水泥碎块飞了出去,落到隔壁的牢房地板上。
“是你吗?”他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这一次更大声,更清晰了。
“是我。”李忘缘回答,然后迫不及待地从自己所挖的洞钻过去。过去了一个头,接着肩膀也挤过去了,最后露出了整个人,他十分敏捷地钻进了隔壁的牢房里。
他见到了自己的邻居,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从声音中可以知道她很年轻,而且身材纤细,应该是长期的牢狱生活导致营养不足。
她的头发散乱,而且非常的长,从头上垂到了膝盖,看起来有点恐怖。
“我叫李忘缘。”李忘缘率先打了招呼,因为在中间牢房里,他算是客人。
不知道是因为吃惊,还是因为长时间没跟人面对面地交流,女子一时间并没有回应李忘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