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缘从怀中摸出那片红色的枫叶,凝视镌刻在上边的歪歪斜斜的四个小字。
等你回来。
有人等着我回去,怎可向命运低头?如果要付出代价的话,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负担不起的呢?
李忘缘豁然开朗,如同盲人突然间重见天日一般妙不可言。他一直在逃避,以至于迷失了方向,从被梁金宝救起的那一刻,他一直以来就没有确定的目标,寻找记忆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寻找唐雪蝉只是为了一份责任。
然后,他不是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吗?
面对,接受,改变,救赎……无一不是他身上的重担,怎可总是无耻地逃避?
即使曾经是杀人不眨眼的夺魂天使又如何,即使与灰烬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又如何。
“我明白了。”李忘缘长舒一口气,“谢谢你,谭老。”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能想通。”谭风生说道,“人有时候要去做一些无关对错,无关正义的事情,因为迫不得已,因为野心,还因为别的原因,总之最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的出现及时地给了我和阿香一次救赎的机会。如果你曾经偏离了正义之路,现在回到救赎之道还为时未晚。”
“正义之路是什么呢?”李忘缘感到迷茫,“我的救赎之道又是什么呢?”
谭风生抬起头看着天空:“在你看来,何谓正义?”
何谓正义?李忘缘认为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回答。非要回答的话,不管什么样的诠释似乎都是模糊不清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眼中的正义,因为每个人的价值观各不相同。正统的书面解释就是人们为了战胜邪恶,维护人类和谐幸福的道德行为。
正义其实不过是个统治人心的道德名词而已。立于顶点者可以重新书写善恶,正义必胜——当然,只有胜者,才是正义。
“你是不是觉得大家认为正确的就是正义的?”见李忘缘迟迟不回答,谭风生继续问道。
李忘缘想了想,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么好,我举个例子。”谭风生接着说,“如果你今天穿的衣服是黑色的,而别人都告诉你说那是白色,那你就会认为这颜色是白色而怀疑自己是否有色盲。因为你觉得大家认为正确的就是正义的,对不对?”
李忘缘又想了想,这回他摇了摇头。
“正字,上面的‘一’字符号表示方向、目标,下面的‘止’字是足,意思是向这个方位或目标不偏不斜地走去。”谭风生说,“那么正义,就是向着正确的方位或目标不偏不斜地走去。”
“对于我来说,什么方位和目标才是正确的呢?”
“问你的心。”
李忘缘从山谷出来时天已然是有些黑了,他回到旅馆,心里空荡荡的。安排谭风生和谭梦烟见面之后,他返回房间躺在床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这时门上传来敲啄之声,他起身打开门。
“金宝?”李忘缘想不出这时候这小子还有什么事情要找他聊,“找我有什么事?”
梁金宝进了门,小声说道:“大哥,你不去看看骆秋思?”
李忘缘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这一个多月以来都在找你,最近才听说你的行踪在这附近出现,便跟着寻了过来。”梁金宝说道,“大哥,你也真够狠心,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忘缘说道:“你们也是听说我在这里出现才赶过来的?”
梁金宝点头,说道:“反正我们三个也没地方去,我说要来找你,阿平和阿杰都没反对。”
“你们都回去吧,龙城市也好,忘川市也好,想去哪儿去哪儿,就是别再找我了。”李忘缘说道,“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处理完之后我会去找你们的。”
“我们都知道你有事情要处理,但是都不知道你要处理的是什么事,难道就不能说出来吗?”梁金宝有些不悦地说道,“如果你是为了寻找唐家的大小姐的话,我们可以帮你一起找,人多力量大不是吗?”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大哥,我这么说你也别生气,你实在是个很自私的人。”梁金宝愠怒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害得多少人担惊受怕,尤其是骆秋思。她……”
啪!
梁金宝还没说完就被李忘缘一脚踹出了门外,然后房门重重地关上。
“害你们担惊受怕总比让你们丢掉性命要好一些。”李忘缘锁上门后自言自语说道。
这一夜,李忘缘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朦朦胧胧中,却听到有人敲门。他起身开了门,竟然是骆秋思站在外面。
“不知道你还有睡懒觉的习惯。该吃早饭了。”骆秋思说道。
李忘缘洗漱之后来到旅馆大厅,只见桌上只有骆秋思一人,静静地坐地那里等着李忘缘。
桌上已然摆好了饭菜和几样点心。
李忘缘问道:“他们人呢?”
“谁?”骆秋思说道,“梁金宝他们,还是谭老爷孙,或者是秦小姐?梁金宝三人一大早就出去;谭老应该也是有事情要处理,早上带着两个孙女不知道去了哪里;秦小姐昨晚就没见她人。”
见骆秋思说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李忘缘便不再问下去,可他却没有一丝吃饭的胃口。
勉强吃了几口点心,却见骆秋思一直那么睁着两眼望着他,然后干脆什么也不吃了。
李忘缘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要不,我们喝几杯酒如何?”
骆秋思先是奇怪地看了他半晌,好似明白了什么,说道:“好,那我们就喝酒好了。”
骆秋思到柜台拿了两瓶烈酒,片刻之间,桌上的饭菜和点心都被撤了下去。
她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然后将那满满一杯酒送到李忘缘面前,然再给自己倒满一杯。
骆秋思放下酒瓶,将酒杯端起来,向李忘缘一举,轻声说道:“那就干了吧。”
李忘缘端起酒杯与骆秋思碰了一下,两人各自将酒一饮而尽。
骆秋思又先为李忘缘倒满了一杯酒,自己再倒满一杯,又碰了一杯。
第三次亦是如此。
骆秋思又端起酒杯,李忘缘看到她的手微微有点颤抖。
两人各自喝下了那一杯酒之后,骆秋思又为自己倒满了酒,但却不再给李忘缘倒酒。
李忘缘也没有为自己倒酒,他沉默着。
骆秋思一直盯着他看,等待着。她的眼睛此时变得有些迷蒙,那看向李忘缘的目光柔顺而忧伤。
她轻声说道:“喝酒的时候,自己倒酒自己喝,醉了的话就怪不得别人。若有一杯酒是别人倒在自己杯里的,那情形就大不—样了。”
李忘缘明白骆秋思是在暗示她自己的一厢情愿,以及他的无动于衷。他心下顿觉歉然。
单恋这种事,确实是很苦的一种经历。李忘缘心里非常清楚,他什么都敢面对,唯独这一件事是万万不可能的,终于一天算起旧账的时候,这个坚强而又单纯的女孩一定会崩溃。
她再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开朗,也无法像现在这般忧伤,那将会是怎样的一副画面李忘缘根本不敢想。
“你醉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看到骆秋思脸蛋红润,两眼迷醉,李忘缘起身扶住了她。
骆秋思穿着很短的黑色皮裤,上身也是无袖的黑色皮甲,脚下一双长筒皮鞋,整个人的打扮干净利落,抱起来轻飘飘的一点儿重量也没有。
倒是她身材虽然纤细,但太过于修长,而旅馆的楼梯又狭窄,李忘缘只能像只螃蟹一样横着爬上楼梯。
“女人一但被感情所困,简直就完全变了一个人。”看着骆秋思躺在床上熟睡过去,李忘缘不由得摇起了头。
大清早把一个女孩子给弄醉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李忘缘是有些后悔自己提议喝酒。
李忘缘安置好骆秋思之后,退出了房门。忽然闻到一缕清香,抬头看去,看到一个白色丽影正靠在墙边,背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