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溪市内的一间民房内，徐往忠在来回踱步。不知怎么，他总觉得今晚有些心绪不宁。
他奉郭成钢大将军之命混进紫溪市，这几日来所见所闻，令他忧心忡忡。形势比他原先估计的还要糟糕，暴乱军的实力几乎是以看得见的速度在增加。而他在今天早上就派了一个人出城向郭成钢报告。
以他看来，对于这次暴乱，已经到了非立刻镇压不可的地步了。
他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气闷。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
深夜的月光似乎“唰”地响了一声，从窗口洒了进来，照亮了他一身，还有他身后整个屋子。
狂月满天。
夜如白昼。
徐往忠抬头看了看那轮亮得有些妖异的月亮，不禁觉得有些眩晕。
他定了定神，收回目光，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在确定安全之后，他看向远处高耸的城墙，猛然吃了一惊。
那段城墙之上，没有了平时来回巡逻的士兵，只站着两个人。
被称之为恶魔的人和一个高瘦的人。
月光如水中，徐往忠的目光完全被李忘缘的身影吸引。那个男子站在高处，负手而立，宽大的风衣在夜风中剧烈飘舞。那一种虽在光明中却依旧浓烈的黑暗气息，在这么遥远的地方，仍然扑面而来。
城外刮着很大的风吧！
徐往忠在看到这个画面时的第一个念头这么想着。
“代价是什么？”野人艾尔瑞在好不容易定住心神后，立刻问到。
“今天是十月二十八日。”李忘缘看着他，一向苍白的脸上隐隐涌上一丝晕红，似乎也有些激动。
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改变，依旧平静地道：“在下个月的今天，我将要率军进攻天景市。”
“天景市！”艾尔瑞呼吸急促地低声重复。
李忘缘继续说道：“在那一天，我需要你们精灵族一支至少两万人的军队。”
对于李忘缘突然说出“精灵族”三个字，艾尔瑞微微一惊，随后便释然，冷笑道：“就凭你们现在的这一点实力？”
李忘缘看着他，认真说道：“不出半个月，红叶国的内战必将打起，到时候天景市腹背受敌，西有元晶国军队虎视眈眈，南有乌奇峰步步紧逼。”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城外，那里有一大队红叶国戍边军驻扎，监视着这个城市。
“郭成钢必定会调大军守住这两个防线，到时天景市必然空虚。”李忘缘接着说道，“我们从趁机背后出其不意地进攻，成功的可能至少有一半。”
“一半？”艾尔瑞已完全恢复了冷静，冷冷说道：“你只为了这可怜的一半居然要我们整个精灵族为你冒灭族之祸的危险？”
李忘缘不语，眼望远方。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李忘缘收回目光，转头看着这个年轻的精灵，深深的，似乎要看到他的心灵深处。
他脸上最后一丝红晕也消失不见。
李忘缘看着艾尔瑞，淡淡地说道：“五百年前，精灵族大概人数还在一百万左右，但被迫进入死亡荒漠之后，到现在仅剩二十万左右。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这完全是因为自然条件过于恶劣的结果，曾经高贵的精灵被世人戏称为野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照这样发展下去，不出百年，你们就要亡族灭种。”
说到这里，李忘缘反问艾尔瑞：“你这次出来，只怕就是为了你们整个种族寻求出路的吧？”
艾尔瑞盯着他，沉默了一会，说道：“好，算你猜对了。但我只是个普通的族人，像这种关系到全族生死存亡的大事，我做不了主。”
“你骗不了我。精灵族的生存条件如此恶劣，每个人的精力大部分都要为生存而奋斗。知识对你们来说，肯定是只属于统治阶级才有的专利。”李忘缘平静地说道，“而据我所看过的典籍记载，精灵族中能掌握人类语言的更是只有与大祭司地位近乎相同的长老。你能说得出如此流利的人类语言，又对大陆形势十分熟悉，必然是属于上层阶级。”
顿了一顿，李忘缘又说道：“你认为你们的大祭司会派一个普通的语言不通毫无知识的精灵平民出来探听消息么？”
艾尔瑞无言以对，终于点了点头。
然后他冷笑道：“好，你说的我承认。但我们要找出路的话，会去找红叶国其他掌权者或元晶国，这样起码我们会安全一些。要是帮你，只要你战败，而且这种可能性很大，我们全族岂不是要与红叶国所有的掌权者为敌？以我们目前的情况，那就是灭族之祸。”
“你们不行的。”李忘缘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不行？”艾尔瑞愠怒道。
李忘缘叹了口气，说道：“你自己心里其实很明白，这条路是走不通的。第一，红叶国的其他掌权者不会接受你们，因为在他们看来，家族亲信才是自己人，而你们只能是累赘；
第二，元晶国国力如此强大，根本不在乎你们那一点实力；第三，在他们心里，精灵族如你所说，始终是野人，只是玩弄取乐的工具而已。你说他们会让出一块肥美的土地给你们快乐生活吗？”
他冷冷地看着精灵，继续说道：“你还记得白天那个铁笼子吧，他们只会给你那个。而且据我所知，如果精灵族的女性落到人类手中，下场还会更惨。”
艾尔瑞身子一阵颤抖，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半晌才说道：“那我们又怎么可以相信你？”
李忘缘眼中目光流转，倒映着精灵的身影，说道：“你们有理由怀疑我，我也很明白地和你们说清楚这件事的危险性。选择权在你们手上。但以我看来，你们没有什么选择余地。”
艾尔瑞盯着他，等待着。
李忘缘接着说道：“首先，以种族来说，你们精灵族实力太弱，决非人类对手，所以，你们想要走出困境，必然是要和人类合作。而这就需要人类掌权者的同意。目前人类上下几乎没有人会对你们抱有同情心，而我，就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艾尔瑞的嘴唇有些发白。
李忘缘又说道：“其次，就算你们侥幸得到红叶国其他掌权者或元晶国的可怜，但在他们威权之下，你们得到的肯定只是比死亡荒漠稍好的土地，而且多半还伴着种种重税和压迫。
而我就不一样，我此时困居孤城，无论实力权势都只在起步的弱小阶段。若你们此刻助我，就是我必不可少的强大助力，更是我患难之际的忠诚部属。他日我成就大业，你们精灵一族就将在大陆之上光明正大地生活，在大陆最肥沃的土地之上，在大陆最美丽的森林之中，得到人类以及各个种族的尊重。”
噗！
一声轻响，艾尔瑞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但他恍若不觉，只全身心地盯着李忘缘，听着那惊心动魄的言语。
李忘缘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坦然迎接精灵那碧蓝眼睛中如火一般的目光。
半晌，艾尔瑞低下头，低声道：“这是一场好大的赌博！”
“是的。”李忘缘平静地说道，“这是赌博，一场绝大的赌博。”
苍龙山脉末端，高耸的山峦端直插云天，横卧于紫溪市旁。覃寿站在城门口，看着身后的李忘缘，忍不住又看了看一旁的精灵。
李忘缘望了望山脉，回头对覃寿说道：“你这次带艾尔瑞沿着山脚一直向北，护送他穿过崇山峻岭返回死亡荒漠。他是我的朋友，只是一离开紫溪市他立刻就会被其他人类困住，所以你务必小心行事。”
“这没有问题，但我走后，你一人在此，情势若不妙时，当如何是好？”覃寿颇有顾虑地说道。
“这个我自有打算，”
李忘缘说着把沉默不语的艾尔瑞拉到一旁，问他道：“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艾尔瑞望着这难以了解的神秘男子，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虽然我是精灵族大祭司的弟弟，但我仍然不能对你保证什么。我只能说，我个人决定相信你，我将在回去后尽力为你说话。但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实力弱小之人的身上，我不知道族里的长老们会有什么反应？我不会保证我们的军队一定会来。”
李忘缘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尽力去做吧。”
说着，他回头走了几步，又转头说道：“不过我要和你说清楚，我是个极其注重现实的人。若我在你们没来的情况下得胜，而日后我又有所成就，那时我是决不会因为今日之事而对你们另眼相看的。”
艾尔瑞抬起头，傲然道：“你放心，若真是那种情况，精灵族只会怪自己瞎了眼，决不会厚颜无耻的去求人。”
李忘缘大笑，回身而去。
覃寿走到艾尔瑞身边，望着李忘缘的背影，忍不住问道：“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艾尔瑞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我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