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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

二、混在江湖

1、开逛

他睡前留下了一线窗,夜风得空寻隙丝溜溜地吹过,把床头外的珠帘吹得一夜乱梦般叮咚作响,犹如回到了家,分明回到了家……云纱般的清帐总也撩拨着浅浅的意,沉木雕花硬床承托着沉沉的心神,雅致的中国结悬吊着绵绵的情,盈盈灼灼的烛灯,托在古铜高柄烛台上,光影投在浅绛紫的瓷瓶上流转如古美人含情带怨的秋波,小轩窗前的书桌上留着刚临完的《道德经》,他总爱特地翻到有“如”字的那几章上,也会故意将“如”写成“女”,心里会含混地期待,是否会有一个罗袖掩口不能诉的美女来寻他改过?总是没有的多!桌底下,细细的蚊香袅起丝溜溜的烟雾,这就让人不由自主散入了儒外墨家的江湖,江湖中,五更断魂香,鸡鸣狗盗也有着神奇的吸引力……枕边,严复翻译的《天演论》势不可挡地混进了这幽幽悠悠的古韵中,让他带进梦里。于是,他的梦里梦外,也同时融合了中西古今,糅合了大国子民的甜蜜和苦涩,蕴藉了少年中国的未知希冀和复杂情愫……

故事中,每个得道的主角都只能在自己的故事中称道,比如说,劫富济贫这一着只能在水浒中找到出路,你到包青天的书评中去转悠一圈试试?狗头铡和深牢大狱等着你!秉公守法、铁面无情是吧,你到圣经的十字架前等一等,判决耶稣的彼得拉世世代代也不得翻身!宽容仁爱是吧,你跟日不落的帝国战舰上去布布道,你就是道具,是精神鸦片,弱肉强食才是真理!看,强盗逻辑又转回来了……我兆学疚、学疚兆、兆学疚也又转回来了!

从新石器时代开始,历经商周、秦汉、隋唐直至辽宋数千年的不断开发,到了金朝,这里成为戊守要塞——直沽寨。元朝时又因海运、漕运的输转形成河港,在此建立了海津镇。明朝朱棣则从这里南渡夺取皇位,取天子渡口之意,赐名“天津”,并设置了当时中国最大的卫所,征调了大量军人驻扎在此。军旅文化一度成为了天津文化的主流。清代中叶,天津迅速发展成北方商业集散中心……嫂娘说,这个城市贵与重,责与劫,都在一个“卫”字,它是国都的卫城,一切外袭它首当其冲,它经历了混乱时代战火与浴血的洗礼,见证过太多繁华与衰败,不仅文化归属模糊不清,历史归属也在摇摆不定。然而……儒家说,学而优则仕,要积极入世。道家说,拨乱反正,才能说归隐。佛家有十八罗汉,有斗战胜佛,斩妖除魔……“卫”,它氤氲在有志之士的心中,默默承受着无法预知的残缺,它不仅仅是一面城墙,更代表了一种理想。

有理想的人,祖逖,闻鸡起舞。兆学疚于是心满意足地等待着鸡鸣……是谁在怒号:我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累,吃得比猪差,但赚的钱比乞丐还少。最令人气愤的是,在你们上等人的眼里,我们比狗还要贱!

啊!这混乱的世道!这不公的世道!让人梦里梦外也不敢安宁。嫂娘说,你曹叔哥信尚法治,指望奉公守法各司其职得天下太平;你爹爹说无规矩不成方圆;甚至你哥也说,人没有等级,但是有阶级。小二子,你看,有人很穷、很苦,时时挣扎在生死边缘,你当然没有做一件坏事,没有欺负他们谁,可是,你吃的、花的、用的、学的,足够养活他们二十个人还多,这个,你可以说我们给你的,而我们的又是谁给的?兜兜转转总不外这世间,不外是世间上的你、我、他,总是偏了谁,又欠了谁,你总背负着这世间的恩情与债务,你,记下了吗?

……

柔软的床枕,玫瑰精油甜腻地香着,袅袅浮荡的浮华的异国梦,哈姆雷特又时时在梦中邀喝:“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我们却要担负起重整乾坤的重任来。一起来吧!”

……

中西内外的催逼,时代的遗恨,赶得兆学疚再不能安睡,猛地张开双眼——只见这不夜的大罗天独断了许多你的、我的、他的光彩,倒把世间抛入黑暗和混沌中,霓虹灯闪烁着更加混沌的光……天已浮白。声浪如光线一样,混沌而浮艳,这不夜也不日的花花世界!这时,只听丝箭一般,有“咿呀”的唱腔拔射而出,听不清唱词,只觉得曲调渐渐铿锵激越,刺得人一挺身站了起来,吸了鞋扑到窗前,“哗啦”一声推开,晨风中带着胭脂宿酒的腻味,立刻把人杀回两步,那一声声的唱喝又把人直往外扯,真让人进不得、退不得,远不得、近不得。只拘在一个自圆的牢中……我在这里,天津卫倒是躲在了哪里?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丁佼换了一身同样花哨的行头,又缀着珠光宝气的挂饰,头照样梳得锃亮,而最让兆学疚嫉妒的是,在这里达官显贵通街走,却没见谁穿得这样华美却丝毫不显铜臭和俗气,似乎不穿成这样就不足以匹配他的气度,连举止也是浑然天成的潇洒,还隐隐透着些许的疏狂和跋扈。兆学疚又别扭地打量着自己让丁佼逼着换下的一身行头:黑色长褂,敞着怀,里面穿着白布褂,脚上穿着绣花鞋。他挑剔地闻闻衣服上的味儿,一脸嫌恶。

晨风里,渐渐又有了点别的,远远地送了来,那是白日里,大罗天外的,属于天津卫的喧闹。这里,属于中国的,只有那唱腔一声声,顽强地挺在这异国旖旎狂乱的风情里,始终不绝。兆学疚看丁佼在窗前,有些怔忪的痴着,于是问:“谁在唱?”

丁佼回神一笑,“哦,对面就是我们妆班的京剧院,纳兰在练声,五年了,没有一天间断的,这里的人都习惯了。这里不日不夜,可纳兰练声,就是天亮,纳兰登台开腔,就是天黑。”

兆学疚怔一下,想起了那鬼魅的小幕帘,不免就有些别扭,却也忍不住沉吟:“五年,往回推就是1919,大概也能跟五四运动扯上关系吧?我算琢磨出来了,大时代里没有小人物,小些的,大都是1919长过来的,而老一辈的,就绕不开1900,对不对?这两次,都属于全民抗争,大潮流烘出来了大时代,是中国人都绕不开的。”

丁佼不无赞赏地点头,道:“不错,这小罗天也一样,你以后就知道了……”

兆学疚意犹未尽,丁佼却不欲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只上下打量着他,与兆学疚不同的是,他觉得很满意,道:“走吧!”

兆学疚呆了:“走?我这一身怎么出门?我不出去,要有人看到,我都不用做人了。”

丁佼又打量了一下:“就是这样,没错。1900年以前,三不管那块地方还叫南市大街,从那时开始,天津卫所有想靠耍胳膊根儿混口饭吃的人,都穿成这个样子到南市大街认门子、拜老头子的,这叫开逛!”

兆学疚就像忽然被马蜂蜇了一样跳了起来,显得又委屈又愤怒,“你让我去开逛?你让我耍胳膊根儿吃饭?!”

丁佼忙安抚道:“当然不是,怎么会呢?这只是权宜之计,等你拜入小榕树的门下,他们还会为难自己人?那行李不就都还给你了?再说了,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不和他们打成一团,怎么潜移默化改变他们?你不是要混江湖吗?”

兆学疚怀疑地看着丁佼:“你确定?”

丁佼一脸真诚:“江湖上的规矩我都熟,一会儿你只管往南市大街走,走路的样子要有板眼,总之要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像个无赖。走一阵儿,看着有点意思了,自然就有人去报告管事儿的,然后就会有前辈来挑错,你得把鞋脱下来拿着手上听着,直到老头子走开,才能穿上……”

兆学疚一脸嫌恶:“行了行了,你看我那里会有一点点像无赖!肯定会砸,没听沙翁说吗,玫瑰花换了别的名字也一样清香,我在瑞典参加达达时穿得比这还不如,照样是大艺术家的派头!”

丁佼听不懂也没兴趣知道什么傻翁达达,他一脸笃信只关注自己关注的:“肯定没问题,在三不管,存心找茬的人海了去了,你大少的脾气横起来无赖也不好相与!”兆学疚瞪着眼睛就要发火,样子越发像无赖,丁佼乐了:“哎,我是说,你尽可放心,你要有危险,我肯定会出来护你!不然,继续坐在这里?”

兆学疚叹了口气,他当然不愿意坐着,足足有十二个年头,他没有一刻是坐得住的。或许,假若他是再刚毅些的人,他应该献身于政治;假若是再柔情些的人,则去献身艺术;假若是再安分些的人,又可去献身于学问。但他都不是,于是他选择了献身于流浪,有一首流浪汉之歌,打动了政治家,打动了艺术家,打动了学者,同样也打动着他少年而激越的心。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忸怩的雀跃:“或许我们该先去看一看兰町小姐。”

丁佼有些失笑,推他前行,道:“回头吧回头吧,兰町……痴迷京剧,别打搅她。”

兆学疚就有些不忿,窗外那一声声,渐渐带了情怀,可他只听不懂,这国粹!

一踏出大罗天,那浮世的、真实的、琐碎的、热闹的光和影,声和形,一下子淹没了他,顷刻把这光怪陆离的浮华情调挤兑得缩成了乌龟城堡——东天,日出得早,色研而温度未烈,彩霞满天晕开,开市的吆喝声很有韵味地开始四下里流窜,三市六街飘满早点的热香,钟楼的晨钟袅袅漾来荡去,百作营生待举,车、马、人水一样辗转流动……就如同鱼儿得了水,兆学疚大大地呼吸吐纳一口长气,无师自通地甩着衣袖、撇着蟹步,哼着小调,自得其乐地与整个天津卫的早晨融为了一体。

“财富我不要,希望,爱情,知己的朋友,我也不要,我所要的只是上面的青天同脚下的道路……”

兆学疚轻轻的唱着,丁佼引路更似随行,闻声微微一笑,为他笑出了流浪汉浪荡的沧桑和放浪的情怀。

任何伟大的城市,都需要注入这种混乱、颠覆、复古等元素,用以冲淡它的整饬。天津,它就是这样伟大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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