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刚转出山林，来到河沿边，就见眼前浮浮泡泡地长着两米包厚的密芦苇，芦苇外，也不见水，只有那绿荷叶子婷婷地铺满于水面上，间或有粉红娇俏的尖尖小荷傲然挺起，看起来十分茂盛秀雅，大概又有两米开外，荷叶才渐渐见疏朗开来，露出了清莹的水流，而后又渐渐零落，多见水而少见荷，勉强蔓延到中间，不复见荷。但水也并未能专美，中间早有一大群一大群白色的鸭子填满贯穿，撒眼看去，就如同那飘游于空的云彩一般，它们自由自在地在碧水间游弋嬉戏，也有一只渔船闲闲地在鸭子间浮着……以此为中点，过去，也是一式一样的鸭群、绿荷、芦苇、山林，只是那边已经确切是贵州属地。
青山绿水，芦苇袅娜，新荷娉婷，鸭群蓬勃，渔舟安闲，好个幽美静好的所在！
那六条汉子不免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这里何来强盗土匪？兆学疚不甘心，双手合拢在嘴边，大声唤渡：“有人吗？过渡过渡！”
那声音先是惊起了一翻卢鸥，接着，浅浅的芦苇滩外，绿荷叶子“哗啦啦”地被顶了起来，露出一个个黑不溜秋的小脑袋，眼光光地看人——竟是一群顽童，只让人瞧得又惊喜又失望。
兆学疚刚要开口打话，冷不丁就见水花飞扬，众顽童扬手就打起一团团湿淋淋的泥巴，乱七八糟地砸过来，他们被打得措手不及，要认真又不好认真，躲闪回避间，冷不防四围的芦苇里“嗖嗖嗖”钻出几条黑而精的顽童来，快捷如猿猴，滑溜而游鱼，抢了些担子拖了就走，拦了这个，那边就得了手了，他们一扎进芦苇荡就不见了人影了。
这下这些大人们才急了眼了，认真起来要追，关鑫喝止时，早有三四个性急的，一头扎了进去，攧入了烂泥中就陷住了脚，要挣时，淤泥吸得愈狠，三下两下，已经陷到了腰眼，再动弹不得。
看起来只似是顽童的游戏玩闹，让人认真不是，不认真更不是。可就在这顷刻的工夫间，岸边只幸存了五个，挑子也被抢得六去了四！
而那群顽童又在两米开外的芦苇外，顶着绿叶子大声鼓噪着，雨点般的湿泥团只管闷头砸来，抢到挑子的，早出了芦苇荡，过了荷叶障，渔舟上就有个顽童冒出来撑船过来接应。再看近处，几步开外的芦苇深处，一颗颗黑丫丫的小脑袋在探头探脑、跃跃欲试，只待人一个轻忽，就又想冲上来，要继续抢那幸存的两个挑子！
关鑫黑沉的脸就有些闷闷的涨红，随即整起旗鼓，由得兆学疚自躲在最后，他领了其他三个，随手舞起可以遮蔽的竹叶帽，就尽够应付那泥水的袭击，另外只管留心着芦苇荡里的动静，立心要擒他几个来示威。不料那顽童也自精乖，轻易不肯上来，脑袋探探间，冷不防又换一出，伸出了些勾链来搭人，站在外边的又被他赚着一个，被勾跌着摔下芦苇间去，另两个同伴情急间就慌忙要去帮衬时，兆学疚就发急，原来，他们只留心面前层出不穷的撩拨，却不防后面的山林里又神不知鬼不觉蹿出了几个，趁他们忙乱拨力间，把剩下的两个挑子也夺了个干干净净！
那伙顽童见财物到手，也不要人了，撒手去得干干净净，只在河里、舟上，同声凯歌唱得好不得意——
“吃菜要吃白菜头，跟郎要跟大贼头，半夜听见钢刀响，妹穿绫罗哥砍头。”
关鑫黑红着脸，沉着气，只低头把他的同伴一个个自泥中先拉出来。
这时，就听河岸的林子里有女人的斥骂声火泼泼的赶来：“你们这群小鬼头！猴子脾气，手脚一会也闲不住。又生事！看我不一个个揭了你们的皮！我饿着你还是冻着你，什么不好学学人做土匪！天打雷劈哦——”
拖着长长的尾音，三四个粗布衣裤的女人边骂人边走近来，那伙顽童就发一声喊，都躲得没影了，她们就冲那河里恨不绝地责骂，又冲这伙子人没口子地道歉，口不停手脚也不停，帮他们一个个泥水淋漓地从泥里拉出来，又拍打收拾着他们被泥巴砸打的污渍，那六个汉子见果是顽童顽笑，家长又和气识礼，倒也不介意了。只等着几个女人唤那伙顽童回来好送还挑子。
不料那几个女人唤了半晌，顽童是死活也不肯冒头，几个女人就尴尬了，急火火的火气也大，一个个卷了裤腿恨不绝口：“死牛犊！唤你你不来，等我押了你来就晓得死活！大兄弟，你们等着，我们非把这群小子拔了翼丫来跟你们赔罪不可！”
只见她们把两侧的芦苇一拨，滑溜溜地就滑着荡了过去了，一个又一个，那六个汉子看着惊不住的赞叹，冷不丁就见关鑫把后面两个一拦一带，跌跌撞撞地摔了回来，那两个就有些惊了，一个强笑道：“大兄弟，生气了？小孩子家不晓事……”
就他带来的六个寨民也觉得不该与孩子女人太计较，正想帮衬几句，却见关鑫的脸更加黑沉，只挡了河口不让，于是也不敢多口，另外一个女人见状也急了，怒道：“拽什么拽！小家子气！不合就跟些孩子们认真了！爱谁谁去，你能你自己下河，我还不管了！”说着甩手就往林子里走。
兆学疚却也笑吟吟地虚拦着另一头，半真半假地破解道：“嫂子别生气啊，既然来了，怎么好说走就走呢？无怪说‘槽头买马看母子’，小孩子们厉害，做娘的又能差到哪里去，这双簧真是刮地皮也尽够了，只是也不怜惜我们过往的客商些些，多少也留些活路，那我们只好也随你们去了。”
“清平白日的，你几个汉子，无故兜揽我们女人家，什么意思？”那两个女人色变，但还在嘴强。
关鑫受不了他们这弯弯曲曲的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道：“意思是，那几个小孩子只抢了行李，你怕我们身上还留着好东西，就出来装家长，赔话间又施展妙手空空，把身上的又刮光了，真正一毛不剩了，你们才想走。”
那六条汉子闻言都去摸兜，不觉个个色变，汗出如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