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海流都将鱼群引诱
在美人刻骨铭心的地方，我
被陌生的手握住，又深情地松开
站在葱郁了满山的高树旁
我只能看见浮动的海水，海鸟
看不见鱼，风和命运的开怀
踏上松软的海滩
每一天会在海水的流动中
体验存在
体验一个将军的胜败
五月海滩，雕塑着我的想象
从追随的呼吸中，拥抱大海
2002.5.17
山东诗草，（组诗）
孔林夕照
一阵阵风扫过，孔林中的老树没有笑容
千年古柏裸露出沧桑无限的皮肤，让后人们
顿觉灵魂是那么的瘦弱，脚步是那么的沉重
小小昆虫走在神道上刚显出威风，两边的红墙
就以一种先师的嘴脸，讥笑它的年少无知
雷阵雨悄然而至，所有痕迹都被洗净
梅花篆字曾让这里风情万种，于是刻进石头的
就不仅仅是几个字，沿街的红色石章列队走来
说出的方言，也仅仅说出了浮在表面的几丝水纹
小心翼翼地绕过坟墓，不想惊动这里沉睡的
老人，无需将编织的故事打磨成玉佩
千百棵虬然的站立已将生命阐释得淋漓尽致
一旦叩响岁月的大门，尘埃与思想就会一同起身
毫不相干的后人来到这里，只能面对却不能触摸
2008.5.18
泰山极顶
一步一个台阶，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坚实
从中天门来到龙门，从十八盘到南天门
穿过天街，穿过白云亭，穿过碧霞祠，穿过玉皇顶
再也没有什么可看的景点了，我就坐在石头上
我就看众多的人群，俊男靓女扶携相伴
白发老者执杖攀登，汗水湿透了衣衫
日出是看不见了，却在日出的地方等待许久
千百年的曙光就是从这空空的云海间
露出笑容，迷倒了天下一切有欲望的人
“五岳独尊”四个大字确实超凡脱俗
同样刻在坚硬的摩崖上，无数名人大作
都被一种光芒掩盖，都在一种思维中生存
时空一旦凝固成石头，石头就会铭刻心愿
泰山永远在那里，登泰山的人永远是新的
2008.5.19
青岛之青
将晶莹的海贝撒出去，海岸边就闪光了
一串串珍珠，唯有一枚青之又青，跃出海面
像鱼一般地展开了绚丽多彩的鳞片和翅膀
观澜阁上极目远眺，张开的双臂也张开了
百年的拥抱，浮动的小舟如歌唱在怀中
退潮的沙滩留下蛏子，寄居蟹和游人的脚印
起伏的车道被绿树遮罩，古色的哥特建筑
诉说着屈辱与光荣的往事，夜晚的海大校园
深不可测，低沉而悠长的汽笛声提醒着
另一个悠长而低沉的时间将要来到
赤脚走在沙滩上，海风亲切地掀起衣角
梳理头发，美女与观念在街头流淌成浪花和啤酒花
火炬永远是一种精神的象征，在青色的底色上
燃烧成民族的希望，最亮的贝壳镶嵌在我的额头
2008.6.4
伊拉克战火与加沙城袭击，（组诗）
巴士拉
南方的迷雾没有炸弹来得凶猛
有人悄悄地越过一节矮墙
向敌人靠拢，有人扣动了扳机
将仇恨射向移动的目标
有人在记者会上侃侃而谈
“我们消灭了500名敌军士兵”
两颗集束炸弹完成了一生的使命，有人
在遥远的电视屏幕前默默地流泪
大火虽然扑灭了，可硝烟还在不屈地
上升，有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有人不幸地倒在坦克车旁，有人
看看时间，正是三月二十六日正午一点
2003.3.26
纳杰夫
我看见平静的不再平静了
晚风吹来，有一个妇女听见
鬼的哭声，被炸毁的医院
是一个恐怖的地狱
我看见她蹒跚的脚步
跨过狰狞的废墟和烧黑的汽车
淡淡的晨雾中，晃动的小手
和没有燃尽的树
我看见的村庄不再是村庄了
纳杰夫的城里有多少妇女和孩子
有多少粮食和水，有多少
生命和死亡
2003.4.1
亚，辛
瘦弱的亚辛，长着长胡子的亚辛
说话低声而柔软的亚辛
父亲一般地从沙龙的手里
消失
成千上万的哈马斯
穿过燃烧的街道
永远站不起来的亚辛却从电动轮椅上
飞翔了，冲锋枪在鸣响
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
早礼拜刚刚做完
两颗洁白的导弹就将亚辛
送给了安拉
亚辛不甘心，哈马斯不甘心
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又将在
血泊中挣扎
亚辛不想睁开混浊的眼睛
2004.3.24
亚辛与拉宾
亚辛从未与拉宾握手
可是，现在亚辛终于
与拉宾拥抱了
仇恨是一棵有生命的小苗
仇恨在腥风血雨中一天天长大
亚辛已遭遇了不止一次的恐怖
最终，仍被恐怖淹没
就像拉宾一样
没有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为了仇恨而战争的人死了，为了
战争而仇恨的人也死了
拉宾在拥抱亚辛时轻轻地说
“我们的女人在哪里--”
2004.03.26
石湖诗草，（组诗）
石湖春晓
石湖不是石头的湖，也不是
湖里的石头，到了石湖就一切
都明白了，原来这里的田是湖荡的田
这里的果树连成片
春天浓香如酒，令人陶醉
石湖的春天来得很快
在北方刚踏上青枝绿叶的时候
这里已是百花盛开
桃花红得羞涩含蓄
梨花白得心底透明
更有如花的村民
过节一般地簇拥进果园
并且，将能唱歌的舞台围成唯一的花蕊
春天放开歌喉，在花瓣上舞蹈
宁静的诗，踩着音阶登上所有人的心头
桃花红·梨花白
沿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条小路切开了两个世界
红的是桃园，白的是梨园
热情与宁静将花的容颜
分类，定格
其实花的心境是无法分类的
在没有看到历史文人走来的时候
我断定
流血的是魏晋的喧嚣
落雪的是隋唐的孤傲
今年，石湖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一场春雨过后，桃树梨树就
换了新装，姑娘脸上映着桃红
让梨花的欢乐充盈着
人们所有的梦想
菜花黄
菜花是乡间最普通
最常见的花，带有泥土的芳香
穿行于很多人的记忆中
菜花用无可替代的黄色
让童年和青梅竹马变得新鲜起来
菜花有很多朋友
菜花的朋友在阳光下快乐地生长
根子在土壤下，紧紧地握在一起
情感就慢慢地洇成了
谁也不能拒绝的黄色
走进石湖的菜花田
蜜蜂便与我想到了一起
选择一个角度，选择春天里
最诱人的时刻
我们合影留念
通向果园的泥土路
当然，我们的目标在果园
我们在到达果园之前
要先走一段泥土路
就是这段泥土路让我想起了童年
也想起了风尘仆仆和红尘滚滚
那是多么细腻而多情的泥土呀
粉末状地与一双双脚
亲密接触，泥土勇敢地
拥抱鞋子和脚，拥抱往事
以及往事中那些将被忘却的身影
于是，童年的我曾如小鸟一般快乐
踏得泥土飞扬，踏得笑声朗朗
我们谁也不愿回头看
将身影和造型留在果园里
明年就会长出一枝新芽
2009.4.16-2009.4.28
跋
从２０世纪８０年代以来，我的诗写旅程屈指一算也有三十年了。
这与我国新时期文学发展的辙痕相重合，我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或者说我的诗歌里融进了这三十年的江山钟鼓、物象风云、冷暖情丝、四季颜色。德国诗人席勒曾说，诗人是时代的秘书。我的诗有这些价值吗？我在思考着。
去年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让我大大地兴奋了一番，仿佛是我获奖一样。仔细一想，我干吗兴奋，人家莫言拿了几百万奖金与我没有一分钱关系，我的兴奋也好、高兴也好，都是没有理由的。
然而，我在整理旧稿时发现，莫言《透明的红萝卜》中的感觉和意象对我的早期诗歌就有很深的影响，他的创新和不流俗曾使我看到了中国文学的曙光。诗歌什么时候也能这样？我在思考着。
近年来，我特别感到无助，好像我们所有的能量都用尽了，却依然还停留在原处。我们呐喊过，声音却传不远，我们奋力地拼杀过，可流血最多的还是自己，我们献出慈善的心，得到的回报却是不义。道德的沦丧、是非的混淆、信仰的缺失、教育的滑坡，让一个民族变得面目模糊。诗歌能做些什么？我在思考着。
作为诗歌的理想主义者，我不后悔我的选择。我一直在考虑诗歌应该写得疼痛一些，再疼痛一些。像撕下胸口那块皮肉一样，鲜血淋漓，有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因为，无关痛痒的诗歌太多，粉饰太平的诗歌太多，垃圾遍地的诗歌太多。在坚守最基本道德底线诗歌就不会是远离人群的旧鞋子了。
这是我的又一部诗集，一百五十多首诗大都来源于我近年来的创作。在整理这些作品的时候，我看到在我的身后，有一双一直关注我的眼睛，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会说。嫁给一个诗人是否都得要背负着一生的沉默？她很不容易，我敬重她。还有我的儿子，他不写诗，可他不远离诗，他的存在对我来说是一种无形的逼视和力量。我的原动力完全来自于他们。
我还是相信诗歌是我们的精神家园和灵魂归宿。所有支撑那些美好梦想的无不来源于对诗歌的追求和拥有，就像我们每一天面对的天空，可以遐想，可以描绘，可以是彩霞满天，也可以是黑云密布。我们热爱的天空真实而丰富，透明而辽阔，诗意无限而从容不迫。
是为跋。
十品
2013年4月15日，星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