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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刘邦在修武整顿,把大将军韩信指挥扼守关隘的十万精兵统编在自己帐下,重整旗鼓,领兵杀回荥阳,在地势险要的广武(今河南省荥阳市东北)与楚军对峙。

汉军另一路的统帅韩信因为麾下兵士被刘邦悉数抽走,成了光杆司令,他只能在修武地界重新征兵,训练了三、四个月,便带领着不足一万的新兵蛋子进击项王的属国齐国。韩信在齐地用潍水淹了项羽的援军,斩杀了齐王,夺取了全部齐地。

韩信不愧是旷世名将,不愧是刘邦夺取天下的第一功臣,如果非得找出赞美他的话语,两个字:战神。

刘邦率领的汉军在广武和楚军隔着一条险狭的山涧(名叫鸿沟)对峙,呈胶着状态。刘邦等待韩信增援合击项羽。项羽则想趁韩信来援前击溃刘邦,连日叫战。刘邦听张良计策坚守不战。

项羽想起手中握有人质,命令兵士把刘太公和吕雉拉到山涧边缘,将刘太公捆在一口煮开沸水的大锅近前,吕雉在旁边陪绑。此时的吕雉看着股股冒白气的大锅,听着咕噜噜的水响,吓得毛发尽竖,魂出躯体。她用哀怨求救的目光看向山涧对面的刘邦,现在只有他能救太公和她。

项羽向山涧对岸厉声威胁:“刘邦听着,你若不肯投降,我立时烹了你老父!”

刘邦见状心中慌乱,脸上却不表现出来。他急中生智,嬉皮笑脸地对项羽喊道:“我和项王共同扶事义帝,已结拜过兄弟,因此我爹就是你爹,你要烹你爹,我也跟着分一杯羹喝!”看着项羽稍一犹豫,刘邦又喊:“你把叔父武信君项梁视作父亲,我亦视作父亲,假若今天武信君在我营中,我定好生供养,岂能做禽兽所做的事?”

项羽不曾想到刘邦竟能说出如此泼皮的话,一双虎眼喷出残忍的杀气,挥手命人把刘太公扔到烹锅里去。

旁边的项伯阻拦住项羽说:“刘邦绝了亲情,可见他为了夺天下已然不顾及他的父母妻儿了,现在烹他老父对我们无益,只会增加敌方的仇恨,招致无端的祸患,此事不如从长计议。”

项羽听了觉得有些道理,人质对刘邦竟然不起作用。他狠狠地吐了口气,命令把刘太公和吕雉押回营帐。

吕雉又逃过一劫,但当时她见识到了沸水翻滚的烹人的大锅,冷汗几次湿透衣衫,惊恐得尿都流出来了。当她听到刘邦说出“分一杯羮”的话,心如冰寒,爹都可以不要,还会在乎姿色褪尽的老妻?刘邦的绝情使吕雉大受刺激,她病倒在床,整天哭笑无常。

刘太公心疼陪他患难的儿媳,因自己年老,只能让与他同住一间营帐照料他的审食其多去照看吕雉。

项羽帐下大将季布受项王的命令羁押刘太公和吕雉。季布智勇双全,做事谨慎,他深知两名人质的重要,在自己的军帐旁边选出一块地方,单独建了一个四旁有木栅栏的军中监狱,栅栏外面派了数百名精壮的兵士轮换昼夜看守。监狱内架了两顶帐篷,由刘太公、审食其和吕雉分别居住。季布对他们三人的吃喝都不难为,但限制他们只在栅栏墙内走动。外面的将士不论是谁,没有项羽的亲谕一律不准进入。严密的监管使得囚在里面的三人插翅难逃,但同时,却也为吕雉与审食其私通情事提供了有利条件。

吕雉被单独囚禁在一顶营帐中,自从两军阵前受了项羽的烹锅沸水的惊吓后,她有时喃喃自语,有时低声啜泣,任凭审食其十多天的劝慰,她时哭时笑的病症不见好转。

审食其眼见女主人一天天消瘦,心中焦急,硬着头皮去见项羽,求项羽派医士诊治。

项羽拥兵与刘邦的军队在鸿沟对峙,日久不能取胜,正拱火心烦,听审食其要他给刘邦的老婆治病,一声响雷般的喝斥命人将审食其乱棍打出。

吕雉精神恍惚,食量日少,体质每况愈下。审食其急不顾命,又去见项羽跪求医治。项羽暴怒,虎目圆睁,令两旁武士把审食其推出斩首。

审食其连连叩头对项羽说:“大王且听奴才一句话,汉王夫人死不会使汉王悲哀,倒是对大王不利啊!”

项羽摆手停斩,问审食其原因。

审食其说:“现在汉王身边美妾成群,根本不在乎人老珠黄的老妻了,可是对大王来说,有汉王夫人押在您的营中,便有把柄抓在手上。汉王顾及颜面,行事必然有所忌惮。”

项羽琢磨审食其讲的话有理,派了军中医士给吕雉看病。

医士开了药方,供了药材。审食其每天给吕雉煎汤熬药,悉心服侍,不到一个月时间,吕雉的病情好转大半。

吕雉已是年近四十岁的人了,对镜自照,徐娘半老,她哀叹逝去了年轻时的娇容。想想岁月无情,境遇更是惨淡,面对相处了二十几年现在不辞辛劳伺候自己的长工审食其,她不禁百感交集,以前总觉得这个男人缺少男子汉气慨,不怎么招自己喜欢,现今对审食其却是越看越发顺眼了。患难见真心,在她吕雉最困苦的时候,丈夫刘邦咫尺天涯,救命的竟是不离不弃拼死向项王求来医士救治她病症的审食其。

这一天,审食其给吕雉熬完药,端上药汤。吕雉坐在床边,让审食其在她身旁坐下,问道:“眼下我的夫君和项王在鸿沟对峙,太公与我被囚禁在楚营做人质,即使今日不死,明日或许就身首异处了。你只是刘家的一个长工,本不受牵连,何苦跟着太公和我囚在这儿受罪等死呢?不如我去向项王求情放你一条生路吧?”

审食其连忙站起,向吕雉深作一揖说:“夫人和太公对我恩情厚重,二十年待我似家人,我自当舍身报恩,哪有主人一遇到危困便撇下不顾只身逃命的道理?别说被囚禁,就是替夫人和太公去死也无遗憾!”

审食其的一番话让吕雉听得怦然心动,脸上竟泛起一抹红晕,她没想到长着白净面皮细长身材看上去有些文弱的审食其竟对主人这样忠诚,凛然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骨气。

吕雉声音变得娇柔,说:“囚在楚营凶多吉少,难免一死,可怜我嫁给刘邦,一辈子都在受苦,以前有相士说我貌相富贵,可到底是个命苦的人。”说完抹眼泪低泣。

审食其宽慰说:“夫人不要再说伤心话了,你和太公身处险地,终究是汉王的心病,他岂能坐视不管,定会想办法营救。夫人一旦回了汉营,当是否极泰来,必有富贵可享。即便夫人现在被项王羁押,只要有我审食其在,也会竭力让夫人少受些罪。”

吕雉听得心潮一阵一阵地起伏,相处了二十多年,审食其从来没有让她这般强烈的敬佩过。环境和年龄改变人啊。

吕雉对审食其说:“难得你一腔赤诚,这些年跟着太公和我逃亡受难,竟耽误了娶妻生子,快四十岁的人了仍没有成家,假如有一天真能活着出去,我一定给你寻个好闺女为妻。”

“夫人,我并不想娶妻,除非┄┄”审食其突然激动起来脸色一时涨红。

“除非怎样?”吕雉似乎意识到什么,问声有点儿发颤。

“除非遇到像夫人这般的女人!”审食其两眼火辣辣地看着吕雉。

吕雉的脸腾地红了,心里一阵躁动。自从与刘邦失散后,已两年多没有男人亲近地与她说话了。

“我有什么好呢?”

“夫人虽然生在富户人家,却没有骄娇的脾气,性格爽直,做事果敢,身上有一股别的女人没有的力量,别的女人没有的气韵。可惜我审食其无福,不能找到一个像夫人一样的女子,所以甘愿守在夫人身边做仆人。我有幸能在夫人患难的时候侍奉左右,当尽我所能伺候!”

听了审食其出自肺腑的赞美,吕雉的心彻底融化了,不再有丝毫纠结。她的身子不由地挪近审食其,眼中含满情意地说:“我昨夜做有一梦,奇特得很,梦见先是模糊似我夫君刘邦的男子背我飞上云端,我趴在他身上欢叫,待那男子回头,却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男人哩!”

“陌生男人莫非是我?”审食其见吕雉对他暗示,两只小眼睛顿时盈满光彩,壮起胆子问。

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吕雉和审食其都不再说话,只有急促地喘息声,霎那间像喊了一二三一样,两人紧紧搂抱,瞬间他们的衣服扔了一地┄┄

吕雉的病似乎很难痊愈了,审食其天天要去她的帐篷送药喂汤。刘太公毕竟年纪大了,思维迟钝,只当吕雉真的是受惊过度,需慢慢调养,以为审食其真的是替刘家出力照顾他儿媳,老头哪会想到吕雉、审食其女主男仆两个暗里私通情事,险地做欢。

又一个月过去,吕雉消瘦的脸庞重又变得圆润,面色富有光泽,眼神明亮,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吕雉是枯木又逢春。审食其每天乐颠颠地往吕雉的帐篷里跑。

吕雉已经离不开审食其了,感情日浓。她与刘邦除了新婚那段时间亲近,以后再没有如胶似漆地甜蜜过。刘邦后来起义在外,再往后另有新欢。

吕雉和审食其相拥醒来。吕雉对审食其说:“如果在楚营被杀,我们两人就一同赴死,如果能活着出去,得了富贵,你自是我最亲近的人!”

审食其抚摸着吕雉丰腴的身体连声说:“能与你似夫妻一般,死也值了┄┄”

不知是审食其善于谄媚邀宠,还是吕雉感念患难旧恩,亦或是两人真的情投意合,后来吕雉掌权汉廷后一直许以审食其高官厚禄,逢机密事必先与他商量,到死都尤其厚待她这位老情人,对审食其的信任胜过其他任何人,包括她的一双儿女及两个亲哥哥吕泽、吕释之与亲妹妹吕媭。

韩信平定齐国,自视功高,想做齐王。他派人到广武的刘邦大营要求刘邦封他做假(代理)齐王。

刘邦勃然大怒,厉声说:“我在广武和项羽对峙许久,天天盼着他赶快来援,如今不但不来相助,反而要当假齐王┄┄”刚说到这儿,刘邦的桌案下的脚被张良、陈平同时踢了一下,刘邦猛地醒悟,连忙咽下原先要说的狠话,改口说:“韩信也是过于谦恭,大丈夫既然平定诸侯,做王就做个真王,何必婆娘似的羞羞答答做什么假王!”

刘邦册封韩信为齐王,稳住了这支最重要的军事力量,避免了汉军内部可能出现的分裂。韩信感恩,无论以后出现什么情况,即使他的势力胜过刘邦之时,他都没忍心忘恩背汉。刘邦却从此对韩信再无信认,欣赏变作利用。

张良和陈平踢刘邦的这一脚堪称关键一脚,当时张良、陈平正坐在汉王身边,二人深知韩信文武全才,又手握重兵,且远在齐地,刘邦根本没有能力阻止他称王。此事如果处置不当,一旦激成兵变,韩信在齐地有可能自立称王,与楚、汉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汉军的优势化为乌有,天下大事谁胜谁败就难以预料了。

刘邦遣回韩信的使者,令他回报韩信等候册封,又赶紧委派张良带着印鉴到齐国正式任命韩信为齐王,把齐国土地封给韩信。张良督促韩信早日发兵攻击项羽。韩信挂齐王印,遂了心愿,即刻率二十万精兵增援刘邦。

广武,刘邦已探知项羽军中日渐缺粮,军心动摇,但是他素惧项羽勇猛,不敢贸然出击。他又非常担心项羽再拿刘太公和吕雉制造事端,便找陈平商量办法。

陈平说:现在项羽军粮短缺,必将退归,此时正好与他讲和,救回太公和夫人。

刘邦听从计议,派遣一个叫侯公的下属去楚营谈判。

侯公见了项羽,转述了刘邦求和的建议。

项羽想到军中粮草将尽,欲打赢刘邦已无可能,心里恨极却无办法,便问议和的条件。

侯公说:“一是以鸿沟为线划定楚河汉界,以后彼此相安。二是请大王释放汉王的父亲和夫人。”

项羽咬牙发怒说:“刘邦又想欺骗我!”

侯公忙解释:“汉王从荥阳惨败后本不敢与大王为敌,只是老父和结发妻被扣,脸面难搁,才急不择法前来与大王争斗。倘若大王把他的家眷放还,汉王怎敢再与勇力无双的项王为敌?”

项羽最喜欢别人奉承,听了侯公的话心中着实痛快,叫来项伯商议。项伯向来袒护刘邦,给项羽出的都是馊主意,当然劝项羽答应。

楚汉双方决议,以鸿沟划界,东边土地属于楚王,西边土地属于汉王。和约签定完毕,项羽履约,放归了刘太公和吕雉。

刘邦救回父亲,自是从心里高兴;救回夫人吕雉,则更多是为了名誉,因为现在的他身边尽是妙龄美人姬妾,根本不稀罕年老色衰的吕雉了。

过了几日,刘邦派人把刘太公、吕雉送往关中休养。当时是公元前203年年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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