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我最喜爱的季节,也是北京最纯粹的季节。这个季节,万物似乎都被标记着一种颜色,金黄色的、金红色的、带着细碎阳光的色彩。
可后续的情节就很难想象,这些美丽的叶片,犹如蝴蝶一般,常常被挟带着沙尘的秋风卷过长街。
好在奥运会申办成功以后,北京的高层决策者终于意识到,一个真正国际化的大都市,看见蓝天白云的天数与一个城市的先进指数之间,有着无可辩驳的对应关系。
其实,无论风沙曾经如何地肆虐,无论冬天的气候如何的干燥,这个城市都是我的最爱。因为我就出生在这里,我美丽而荏弱的母亲也长眠在这里。
今天是个没风的艳阳天,我不得不面对被连绵的秋雨打断了的事情。这样被动的谈判,短短的一年内,我似乎谈了N次。转换了至少3家中小型服装加工厂,每一次的合同都会因对方毫无道义的大肆盗版而中断。
潜意识里,我也有点畏难,不太想面对了。今日出门时,睿云除了将我送到楼下,还用鼓励的姿态狠狠地握了握我的右手,预祝我马到成功。可我的右手启动车子的时候,还处在酸麻的状态,我怀疑她是想报复我今天又不用洗碗了。
我俩值日每隔一天互换,出外办事的大部分都是我,也就顺理成章的赖掉了值日。她虽学了车本,可究竟还没有什么上路的经验。
离开金融街的公寓,我将车子转入西二环,开往京开高速的西红门工业区方向,这里聚集着一大批服装加工厂。
再后来几年,淘宝网店销售平台模式火遍神州大地的时候,这里成了全中国著名的大衣和羽绒服的加工基地,很多网店都是在这里出货并发财致富的。
彼时,为了降低销售成本,我也是刚刚开始在那里寻求物美价廉的中小型服装加工厂,常常遭遇毫无信誉工厂的非法盗版。
在证据很难收集的条件下,而我本身的销售量又没有上规模,无法享受加工厂大客户的待遇,所以在维权的过程中我屡屡受挫。
可我仍不得不继续维权,除了寄望于渺茫的谈判之外,另找一家加工厂洽谈我提供版样加工的合作事宜,往往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可一旦这个样式再次流行起来,这个背叛、维权、谈判、毁约的怪圈又会循环一次。彼时,我真的还没有任何能力解开这个死循环。
1999年IT行业的空前繁荣,催生2000年初的一大批网站,我的网站就是其中一个。然而创办没多久,即遇到IT行业大衰退,大部分投资都随泡沫灰飞烟灭了。
其实我也可以关闭或者转卖网站,减少损失,睿云曾经与我探讨过这个可能性。但是我没有,一半是因为我觉得网络购物会成大趋势,另一半是因为我实在没事可干。
后来的现实证明,我确实不算能干,但我至少还有点眼光。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有这么一帮人,跟我一样懒,喜欢坐在家里收着邮寄过来的商品。
事实上没有错,一无所有的马云同志在同样的理念上,创造了阿里巴巴犹如神话般的财富奇迹,我仍然一无所有,甚至比我最初办网站还要穷。
虽然我也是网络购物与游戏的骨灰级支持者,甚至当初我还预言了,特别是网上银行的开通,网络购物会渐成气候。
林睿云曾经和我在卧室的飘窗大窗台上,举杯邀明月,共饮成三人。将醉未醉的时候,穿着性感吊带的她,妖媚地拍着我的肩膀,“姚淼,你最多只是比马云差一点而已,就凭我对你的了解,亿万富翁当不了,千万富翁你没问题,千万别自弃哦!”
那一刻,我感动地眼泪差点掉下来。
可酒醒以后,我提起这事,人家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不可能吧?我怎么会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呢?”略略斜飞的眼角瞟瞟我,除了妖气,看不见真诚,我泄气。
我现在唯一的收入是丰台区位于城乡结合部一家商场的内衣柜台,是一家民营企业经营的百货商场,面对芸芸大众。那些著名商场的专柜租金,我简直不敢奢望。
这还得感谢我的大学同学魏青青,她毕业留学去了法国,毕业后在一家品牌内衣公司担任助理设计师,常偷偷发公司一线大牌设计师最新设计的内衣款式给我。
为了加大竞争力,我又了一个品牌,起名“仙瑞黛尔”,其实是模仿了法国第一品牌内衣Chantelle的中文译音仙黛儿,毕竟,中国很多女性追捧者,并没有真的搞清楚这个品牌的历史、背景甚至名字,其中绝大多数也消费不起真品那个价格。
产品进驻商场,我宣传时称之为法国名牌设计,这一点也不算不实之词。
法国与名牌,这两词对女人都有莫名的吸引力。再加上主打款我基本能做到与欧洲卖场同步,价格中等偏下,对于普通女性还是很有诱惑力。商场里的生意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坏,正好维持我的生计与网站的运作。
这很不光明正大,在以前,仍是黑白分明的少女时期,我是无法想象这事儿会发生在我身上的。
当时我刚大学毕业,既不打算留学也不想就业,说要建个网站,正喝水的秦尉将一口水全喷在我脸上,他说:“就你那小样,又不聪明,又不懂手段,不如将钱直接拿去烧了,还有点火光。”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他和我的父亲一样?明明不喜欢我的一无是处,还总纵容我的一无是处,我若要做点什么,便极力打压。
我这样质问他,他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迟疑了一下,有点怅然地说:“是,如果不是你有这样的父亲,如果你不是遇到我,也许你也能成为一个能干的女人。”
不知道为何,最近我总想起关于秦尉的事情。我叹了口气,专心致致寻找车位。兜了几圈,终于看到一个空车位,喜孜孜地开了过去。
有人拦住车前,一个保安。我按下车窗,探出脑袋,不客气地问:“你干吗?”
“您不可以停,这是我们公司老板的专用车位。”他的嗓门清亮,隔着一段距离还震得我耳朵发麻。
“你老板现在不用,我只停五分钟。”我同他商量,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他很坚决地摇摇头,说:“不行,半分钟都不行,即使大老板不用,别人也不能用,这是死规定。否则,我会被炒鱿鱼的。”
“要是你被炒鱿鱼了,我可以请你了。”我信口开河,世界上如果有这么巧的事,明天我就去买彩票。
他退后半步,猫下身子,看了我一眼。这档儿,我也看清了他的全貌。居然是个很俊俏的小伙子,削肩蜂腰,眉宇间生气勃勃。只是理得过分整齐的平头,略带着一丝土气。
我心中一动,眯起眼又仔细看着他,觉得这小子眉眼好熟悉的感觉。
睿云说过,只要我一眯起眼,肯定就有坏主意。当年,我去联系网站的事宜,她负责接待我。我曾这样眯起眼打量着她,后来巧言令色说服她辞掉一份前途可观的工作,来跟我合伙搞了这个《都市俏佳人》的网站。
从此,她跌了万劫不复的噩运之中。
睿云现在快变成一个小老太婆了,成天在我面前唠叨当日怎么鬼迷心窍,为我这种货色的花言巧语所诱惑,搞的她现在全面套牢。并且看当前形式,是永远没有解套的可能。
有一次,她异常坚决地说要弄一瓶502胶水将我眼睛贴上,免得我再度眯眼害人。但迟迟不见她有此举措,我忍不住主动问她为何黄了?
她不屑地说买502胶水要花钱,而她是绝对不会花钱在我身上的。
林睿云的孤寒让我大开眼界。英俊的小伙儿走到我旁边,口气明显软了下来,说:“不行的,你就别为难我了。”
我微笑着:“小伙子,就一会儿,我保证不会出问题的。”说话间,我趁他不注意,将车子泊到车位上,然后利落地跳下车。
他站在车边,很着急地说:“你会害了我的。”
“放心,我很善良,哪会害人呀?”我又丢了一个迷人的微笑给他,扭头进入工业楼。
这家正合作的工厂,暗中盗用我的设计,用更廉价的材料,大量生产内衣裤给动物园等地的地摊批发商。这种事情加工厂经常干,我一直苦于没有话语权,又拿不到有力的证据走法律程序,再说,某些设计草案闹大了,我自己也有些心虚。
但最近我常常收到客户的抱怨,说我的法国名牌内裤怎么跟地摊货一个样。尽管我解释是他们盗用的设计呀,但顾客在网站花了几百大元,地摊货几十元,她们难以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