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叔叔，你们怎么了？”兰斯担心道。虽然他一直没有改口，心底已经将他们当作自己的父母来看待了。
“哦，没什么，兰斯今天比赛怎么样？”顾海清魂不守舍问道，表情僵滞，带着几许颓败，好像整个人一下苍老许多。
兰斯的小脸变得凝重起来，小心翼翼的看着顾海清夫妇，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红梅深吐了口气，眼圈发红，声音苍白道：“能有什么事？我……我们都很好，兰斯吃完饭就去做作业吧！今天你功课又落下了。”
“哦！”兰斯闷头吃着饭，感觉很不好，不时的用余光打量着他们，发现他们碗里的饭菜基本没有动过，沉默着不说话，用他们彼此之间才懂的眼神交流着，一个深沉而悲伤，一个柔弱而茫然。
兰斯觉得很难受，他觉得他们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心里难免有些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一餐饭吃的很艰难，没有平日的欢声笑语，只有沉默和叹息。
晚饭过后，兰斯回到自己的房间，半睡半醒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外面在吵架，他从床上跳了起来，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偷看，却只听到李阿姨一直在哭，而顾叔叔抱着头蹲在地上。
兰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一个人躲在门后偷偷流泪。
这一晚北方的寒流还没有过境，呼啸的冷风不断敲打着窗户玻璃，也敲打着人们脆弱的神经，屋里的三个人都没有睡好。
昨天是海选最后一天正式结束，听说总共有一百位孩子顺利晋级，今天将进行第二轮复赛，这一百名孩子将进行角逐其中二十个名额，胜出的选手将参加第三轮的比拼。
第二天兰斯早早醒来，眼睛红肿，脸上不见了平日的顽皮和笑容。
今天他要赶到学校和李东老师汇合，坐他的车去市里，参加第二轮比赛，如果顺利通过，他们将会留在市里，继续接下来的比赛。
这次赛程时间很紧，从海选到决赛不过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果调整心态，保持状态，即便是一个成年人都面临很大的压力，更何况这次参赛选手全部未满十六周岁的孩子。
官方给出的解释美其名曰为了不耽误孩子的学习，让人无话可说。
早餐还是顾海清做的，没有看到李阿姨，大概还在睡觉吧，兰斯小口的抿着稀饭，有些心不在焉。
“顾叔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终于兰斯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
顾海清心力憔悴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嘶哑着声音道：“你不要胡思乱想，跟你小孩子没关系，都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兰斯……这次比赛我和李阿姨都没办法到现场观看你的比赛了，你一定要好好加油！”
“嗯。”
“这次比赛好几天时间，东西都带好了吗？”
“李阿姨昨天都准备好了，顾叔叔，有什么事情，你们一定要告诉我，要不我会很难受的。”
“好好比赛，不要想其他东西，我们会在电视上看到你的，兰斯你是最棒的，不要让我们失望。”
最终顾海清还是没有告诉兰斯家中的变故，他只是将兰斯送到了楼下，又叮嘱了几句，就回去了。
此刻家中有更需要他的人，那个风风雨雨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妻子，她正遭受着病魔的折磨。
前几天妻子终于同意了自己的劝说，同意去医院检查下身体，昨天检查结果出来了，当他看到“脑瘤”二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傻掉了，接下来医生的话，仿佛来至天外的轰鸣，将自己仅存的一点希望都撕的支离破碎了。
最后两个绝望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家。
只感觉原本温暖平静的小家变得是如此的冰冷，剩下的只有哭泣，叹息，懊恼，自责，还有相对无言。
昨天晚上，他和李红梅大吵了一架，结婚后他们没有吵得这么凶过，他打算将房子卖了给妻子治病，李红梅没有同意，她说这房子是留给顾倩的，一点也不顾惜她自己身体，难道她的生命不必一套房子重要吗？
事后顾海清又陷入深深的悔恨中，这个时候自己怎么还敢刺激她，让她伤心，怎么敢？
他不停的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振作起来。
昨天回来后，他的脑袋陷入一片混沌中，麻木了一天，关于李红梅的事情，他们谁也没通知，直到刚刚才想起拨打了女儿的电话。
兰斯拖着行李箱，肩上斜挂着那把破木吉他朝学校走去，他们小区离学校并不远，但兰斯走的很艰难，不时的回头观望，好像有什么东西割舍不下，一步三回头。
这时候一辆警车开过来，在他身边停下，顾倩从副驾驶跳了下来，慌乱道：“兰斯，我妈怎样啦？”
兰斯哭丧着脸，茫然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在家干嘛吃的！”
从车上下来的董方拦住她，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后，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家看看吧。”
然后蹲下身子，拍了拍兰斯稚嫩的肩膀，只简单说了句，“好好比赛！”
说完后两个人快步朝家里跑去。
兰斯呆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一咬牙，将包和吉他直接扔到车边，追了上去，很快被他们拉开了距离。
上楼梯的时候，因为跑的太急，他摔了一跤，将手掌皮蹭破了一块，他只是在身上擦了擦，顾不上这点疼痛，继续朝家里跑去。
在楼道的时候，他就听到家里传来的声音，他放轻了脚步，发现大门没有关上，他走了过去，没有进屋，将身体靠在墙后，听着里面的动静，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极力让自己呼吸平缓下来。
只听到里面李红梅疲倦的声音说道：“我不同意，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病，把整个家都毁了。”
顾倩喊道：“妈，这都是什么时候，你还想着这些，没有你，这个家还算是一个家吗？！我们既然是一家人，遇到事情不就是应该一起承担，一起面对吗！”
顾海清道：“倩倩小声点，你想让整栋楼的人都知道吗？红梅，倩倩说得对，医生说了，幸好发现的早，还是有康复的机会的，只要人还在，还怕没有房子，还记得我们刚结婚那会，新房还是学校宿舍，我们不是一样挺过来了。”
“爸说的没错，只要有人在害怕没房子，我以后一定会孝顺你们的，这是我和董方的存款，卡里有五万块。”
董方为难道：“我是农村出来的，家里条件也不好，这是我目前所有存款，我还会再想想办法的，阿姨，你就放心治疗吧，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把你的病先治好。”
李红梅慌乱道：“我们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不行不行，你拿回去。”
“阿姨，叔叔，我答应倩倩照顾她一辈子，我发誓自己决不食言，我会和她一起好好孝敬你们的。”
顾倩抽泣着，摸着眼泪，道：“还叫阿姨。”
董方连忙改口，“爸，妈！”
难过的气氛稍稍缓解了些，关系亲近了许多，顾海清沉默的接过卡，这时候不是该矫情的时候。
顾倩问道：“医生有没有说手术费多少钱？”
李红梅看了顾海清一眼，后面医生的话她都没有听进去。
顾海清看着家人，声音嘶哑道：“八十万！”
“什么？！”
“这只是前期的手术费用，接下来的治疗可能更多。”
屋里陷入一片安静中，这几年又是买房，又是供顾倩读书，家中并没有什么积蓄，就算要卖了这套房子，现在房价虽然涨了，但因为是教工集资房，顶多也就能卖到三十五万和四十万之间，而且他们急于用钱，想要脱手可能还更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