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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女人说:孩子,咬吧,这是你的,一辈子都是你的,你使劲咬吧。七喜疯狂地进入了女人的身体,他在波峰浪谷者的颠簸中到达了天堂。

女人在他完事后,去放好了水,和他一起泡着澡。

七喜恢复了正常,他对女人央求道:亲爱的,你答应我,你再也不要去他那里了,他可以给你的,我同样可以给你。

女人温顺地答应了他。

他帮女人洗着身子,那一刻他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来得那么的快,那么的真实。洗完澡后,他躺在床上,女人帮他的腋下涂着她从法国带回来的香体露,这种香体露有神奇的功效,涂上后,他的狐臭就消失了,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他的幸福感达到了巅峰的状态。

女人的外遇就像月经一样,总会在一段时间后来临,又消失。

七喜曾有段时间对爱情失去了兴趣。

他在黑夜里,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尸体,用自己出色的手艺倾诉着心底的爱。

那些尸体不会折磨他,尸体不再多变,尸体是他最诚实的爱人,他的付出踏实而有力。他把一些支离破碎的各色各样的尸体打扮好,送上天堂。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尸体变化而成,在黑夜里为他指引着道路。

七喜又猛地喝了一口烈酒。

女人消失了,就像说过的话,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没有人让他愤怒。

没有人让他鞭笞。

没有人让他抚摸做爱。

没有人喜欢他的狐臭,没有人给他涂上香体露,没有人抱着他的头,说声:孩子,我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七喜疯狂地把酒瓶砸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不一会儿,他听到了门铃的声音。

他用毛巾摸了一把脸,开了门,他只开了一条缝。

一个男人对他说:兄弟,我是你楼下的邻居,麻烦你照顾点好不好,孩子刚满月,你这样老是弄出地震一样的声音,孩子会受惊吓的。就算我对不住你,为了下一代的健康成长,我求你高抬贵手,安静些好不好。要不,我跪下给你磕头。

七喜一副和善的笑容:对不住了,我以后注意,以后注意。

那男人说:如果这样,那就烧高香了,我感激你,我代表我的祖宗八代,代表我的千秋万代感谢你。我天天把你当活菩萨供着,给你烧香跪拜,兄弟。

七喜关上了门。

他把玻璃的碎片一点一点地捡起来,轻轻地放在篓子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做完这一切,他又拿起了那张裂开了的照片,轻轻地说:林丹,亲爱的,你如果真的离不开王子洋,你真的爱他,请不要照顾我的情绪,不必要对我委曲求全,我会让他和你一起去的,嗳,亲爱的林丹。

七喜的眼中流动着水的波光。

是什么东西把七喜给惊醒了。他睁开眼茫然四顾。但细小的老鼠眼中透出一种迷惘。他知道这是阳光明媚的正午,他家里是一片黑暗。他觉得今天要去做些什么事情。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起了床。七喜觉得有些渴,如果女人在家的时候,女人会给他送来一杯水或者一杯咖啡。女人知道他在起床时会渴,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可现在,对他十分了解的那个女人也不在了。他今天要去做的事情就是要为女人画一张像,他要拿着那张被他撕碎的照片让人为女人画一张像。

阳光刺得他的双眼疼痛,他已经习惯了黑夜。此时的七喜的确像只过街的老鼠。但没有人在意他,在街上的人流中,他是一个极普通的人,有谁会在意他呢?也许,在人流中,你一个不在意的人会突然消失掉,这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有谁会在意一个人的突然消亡呢?比如他是怎么死的,死后又怎么样?七喜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也没有让人从人流中把他区别出来,只有当他走进一家画像店时,他身上的香味才引起了正在画像的老画师的注意,老画师戴着一副老花眼镜,他抬起头,从鼻梁上面取下了老花眼镜。他看到七喜的小眼睛正在门口和自己对视,他呼吸了两下,眉头皱了皱。老画师说:先生,你要画像吗?

七喜好像没有听见老画师的话,他走进了店,这店不大,两面的墙上都挂满了画像,大都是黑白的画像,也有些上彩的,上彩的那些画像看上去十分虚假,脸蛋和嘴唇的颜色搭配得古怪而死气沉沉。

老画师低声说:这是个怪人。

他把眼镜又戴上,然后继续画他的画。

七喜边看着画边走近了老画师。

七喜突然用他的娘娘腔问老画师:你墙上挂的这些像都是死去的人吗?

老画师抬起头,凝视着他。七喜身上散发出的香味让老画师的呼吸有些紧张,老画师说:你说呢?

七喜笑了一下,他的笑让老画师的心颤抖了一下,老画师根本就没有办法把他脸上古怪的笑容描绘出来。七喜说:我说他们都是死人了,我可以从画像中闻出他们死亡的味道,阴冷灰暗还夹杂着一股丧气。

老画师的嘴巴张了张,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他认为七喜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这种与众不同让他恐惧。老画师一生阅人无数,为多少故去的人画过像,就是没见过七喜这样古怪的人。

七喜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照片,放在了老画师的面前。他说:请你给这个人画一张像,要黑白的,因为这人也是个死人了。

老画师接过了照片,他的手有些颤抖。

七喜说完,就飘然而去了,留下了让老画师久久回味的那种气味。

安蓉泡进了浴桶里。她身体上的所有毛孔全部张开了。

中药浸泡的水是暗褐色的。

水渐渐地凉了。

卫生间里的水蒸气也消失了,白瓷砖贴成的墙壁上往下面流着水,安蓉的脸色红润,她紧闭着双眼,身体一动不动。

她听到有人在风中歌唱。

那是一支乡村的民谣,唱歌的人底气很足,歌声又有些凄凉。

从歌声中可以感受到旷野的气息,水曲柳乡村旷野的气息。

歌声在风中传送着。

我吃了一只鸡

拉出了一根鸡毛

鸡毛被水冲走

从此一只鸡消失

歌声在风中消失了。安蓉睁开了眼,她发现墙上白色的瓷砖上,每一颗水珠都有一只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一些眼睛诡秘而阴险。安蓉还听到了嘤嘤的哭声,这哭声从何而来,为什么渗透着自己的生命?安蓉仿佛听到了女人哭声以外的笑声,那是些什么样的笑声?嘲讽、侮辱、伤害、欺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善良,真诚和爱。安蓉在哭声和笑声中站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一片云。

她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她飘了出去。

她来到了衣柜上的落地镜前。

她看见自己只剩下了一个美丽的头颅,脖子以下的地方没皮没肉了,是一具干枯的白骨。

是什么侵蚀了她的身体?

一片丰腴的土地变成了荒漠,原本的河流、草地、森林……一切都消失了。她抬起自己的手,她看着自己的手,那没有血肉的白骨森森的手。安蓉听到一阵尖叫,叫声似乎是从她自己的嘴中发出的。

在尖叫声平息下来之后,她听到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说:没有任何药可以治你心中的病,肉体消失后,一切才归于平静,世间万相都是虚幻的,只有死亡最为真实。

也许死亡是快乐的。

安蓉希望母亲在天国快乐。

安蓉在一种声音的召唤下走出了家门,她要往何处去?

夜晚的风无拘无束,把她的头发扬起来。她一直朝医院的方向走去,路上的行人在她走过去后总是要回头看看她飘动的背影。他们觉得安蓉身上有一种怪异的味道。安蓉好像他们都不存在,她走着自己的路,仿佛这个世界上就是她一个在夜晚行走的人。

大街上的汽车像一片一片的叶子,在不停地飘过。

安蓉也仿佛那些汽车不存在似的,她也听不到汽车的声音,这些平常让她恐惧的声音好像离她很远。

安蓉的身体也像一片叶子,在夜风中飘着。

呼唤她的声音从何而来?

安蓉一直朝那声音飘过去。

声音是细密的轻柔的还带着一种童稚。

那声音该不是自己的声音吧,安蓉想,她童年时代的声音也是这样的细密和轻柔带着一种天真的童稚,母亲喜欢她的声音,母亲经常捧起她的小脸说,蓉儿的声音真好听,长大了要当个歌唱家。然后,她就真的唱起了歌,是妈妈教她唱的儿歌。可是,自从母亲离开她后,她就一直没有唱过歌,就是在孤儿院里,大家一起歌唱时,她也闭着嘴,听着其他的小朋友们在唱。

不知不觉地,安蓉飘到了医院的门口。

那呼唤她的声音原来来自她工作的医院。

她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她朝里面张望着,她突然觉得她工作了几年的医院是如此的陌生。

那个年轻的保安在门房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安蓉轻飘飘地进入医院的门他一无所知,也许他正在做着一个美丽的梦。

安蓉飘进了医院,那呼唤她的声音消失了。

安蓉往住院部大楼走去,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

她正要走进住院部大楼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她突然看到在昏暗的路灯下的树边站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姑娘,小姑娘的头光光的,她的一双眼睛黑黑的,看不到她的眼珠子,小姑娘的手上拎着一个布娃娃。

安蓉的心颤抖了一下,她说了声:小白玲,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白玲没有回答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安蓉,一动不动的。

安蓉朝小白玲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此时,有一股冷风吹过来。

小白玲把那个布娃娃举了起来,高高地举过了头。

安蓉说:小白玲,我带你回病房里睡觉,你该睡觉了。

小白玲没有回答她,她说的什么小白玲好像也没有听见。

小白玲突然把那布娃娃扔在了地上。

安蓉眼看要走到小白玲面前时,她看着小白玲突然消失了,那个布娃娃还留在地上。

安蓉悠长地叫了声:小白玲——

小白玲没有再出现。

安蓉从地上拣起了那个布娃娃一转身朝住院部大楼走去。

安蓉来到了儿科。

值班的护士看到了她:安护士,你怎么来了?

值班护士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上去有些苍白。值班护士看到安蓉手只拎着的布娃娃,她的眼睛跳了跳,然后闪烁出一种奇怪的色泽:安护士,你是来看小白玲的吧?

安蓉点了点头:我刚才看她在楼下的,她跑的可快了,一下子就不见了,你有没有看她上楼来?

值班护士的眼睛睁大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奇:什么,安护士,你说什么?

安蓉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还把手上的布娃娃举了起来说:你看,小白玲还把布娃娃也掉在楼下了,我给她拣回来了,我要还给她,小白玲最喜欢这个布娃娃了。

值班护士的脸色变了,她的声音也颤抖起来:安护士,你,你没有什么问题吧,你怎么能看到小白玲呢?

安蓉说:我没有问题呀,我真的看到小白玲的,否则,我怎么会拣到这个布娃娃呢,这个布娃娃是小白玲生日时,我送给她的,当时,她十分高兴,还唱了一首歌给我听,她唱歌的声音是那么的甜美,我说她长大了一定会成为歌唱家的。

值班护士的声音还在颤抖着:安护士,可,可是你不可能看到小白玲的了。

安蓉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看到她了,可是我刚才在楼下分明看到她的呀,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你们一定商量好了一起和我开玩笑的,是不是?我去病房里一看就知道了。

值班护士颤抖的声音还在继续:安护士,我没和你开玩笑,你,你真的不可能看到小白玲的了。

安蓉说:不会吧?

值班护士说:真的,安护士,小白玲死了已经有三个小时了。你是不是去了停尸房,七喜把小白玲的尸体推走时,我把这个布娃娃放在了小白玲的尸体上的,怎么会在你手上呢?

安蓉喃喃地说:你说什么?小白玲死了?她怎么会死呢,她那么可爱,那么活泼,那么对未来充满希望。她不会死的!不会!你一定是在骗人。

安蓉手上的布娃娃无声地滑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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