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十二年前,谷梁正被至阳真人收入门下,翌日便搬到了后山,半年之后,传功长老由太虚峰皓华真人担任。
最初几年,至阳真人每日午时前必以渡元大法,将体内阴阳与谷梁正倒换,凭借自己修炼的至阳诀,代替谷梁正承受烈焰焚身之苦,靠着拯救苍生的决心,一咬牙就是五年。
而这五年,至阳真人身体每况愈下,五年前,终于不能再坚持,好在逾道真人及时赶到,将至阳真人从走火入魔的边缘硬生生的拉了回来。
此时,谷梁正已经修习太上清灵诀一年有余,虽然学识浅薄,好在身边有师傅指点。而每到午时之前,却是璇玉、逾道、皓华三人轮流为其灌输纯阴之气,助其调节体内阴阳平衡,并配合冰灵散,减轻阳气发作之苦。
三年之后,谷梁正已经完全可以凭借太上清灵诀平衡体内阴阳,抵抗阳气发作的痛苦,而阳气发作一次比一次轻微,终于在两年前,阳气不再发作。
……
而这十二年来,谷梁正在山上自然没少受冷嘲热讽,他玄灵二脉尽毁,习不得玄术,偏偏众多师叔、长辈照顾他,甚至连元一真人都特意来看过他两次。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此多长辈照顾,同龄人自然对他是妒忌非常,甚至不少年长的太玄门人,也不待见他,多半是因他年幼,却挂着个师叔的辈分。
谷梁正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所以在山上一直是兢兢其行,凡事能忍责忍,忍不住就回去偷偷的哭,明里暗里受到了欺负,也从不告诉他人,生怕给师傅师兄添麻烦;平日里遇到同门,也是多半绕行。
十二年来,便养成一个内向、拘谨的性子,山门之内,竟然没有多少同龄的好友,除了太清峰的冷玉蝉和太虚峰的卜安命。
这冷玉蝉乃是太清峰璇玉真人的徒孙,谷梁正年幼时,每隔三日便要去一趟太清峰,一来二去,竟然和这年龄相仿的冷玉蝉熟识,虽性别有异,却是两小无猜。
而这卜安命和谷梁正却是“惺惺相惜”结为的好友,谷梁正习不得玄术,在山上受人欺凌或许说得过去,而这卜安命却是因为好吃懒做,凡事爱耍小聪明,玄术修行缓慢,师兄师弟自然常常欺负他。
这天晚上,谷梁正躺在床上,满面泪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尽是这十二年在山上所历之事,临别之际的回忆,苦也是甜。
想着三日后便要下山,从此与太玄门再无瓜葛,恐怕此生都再难报答师傅和众人的恩情,谷梁辗转片刻,起身默默的穿上衣服,推开了茅屋的门。。
……
翌日,太玄门倒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怪事。
先是膳房火头师傅庖大牛发现水缸里的水满了,然后是有弟子发现柴房多了三捆柴火,再然后是戒律长老的厢房前挂了两条金鲑鱼。
复一日,又是如此。
引得太玄众多年轻弟子议论纷纷,终究没人出来承认,于是不了了之。
……
当天晚上,一黑布衣少年正拿着水桶在镜心湖边打水,突然,从旁边草丛中跳出一少女,借着皎洁的月光,可看清这少女明眸皓齿,活生生一个美人胚子。
“咯咯咯,谷梁师叔,我就知道是你”那少女道。
“啊”,黑衣少年吓了一跳,看清面孔后小声说道:“小蝉,怎么是你?”
这二人正是谷梁正与冷玉蝉。
只听冷玉蝉说道:“我听太师傅说,你要下山了,白天去找你时,你都在呼呼睡觉,我就知道这两天山上的事都是你做的。”
“我要走了,”谷梁正落寞道:“大家对我都很好,我想报答大家,我怕以后没机会报答大家。”
“哼!他们哪里对你好啦?师兄师弟都是欺负你,连那几个师叔也不是好人”冷玉蝉气愤的说道。
“他们没有欺负我,都是闹着玩的。”谷梁正吱吱唔唔的说道。
“我现在只想悄悄的做完这些事,然后悄悄的走,”谷梁正说道:“我不想让大家知道。”
“哦,”冷玉蝉恍然点头,说道:“那我来帮你吧。”
“好啊”谷梁正露出了这两天难得一见的憨笑,“你去镜心湖东边那帮我看着鱼竿吧,灵泉对面那儿,我用石头压着的,那儿最容易钓到金鲑鱼了。”
“是逾道太师叔最爱吃的那种鱼吗?”冷玉蝉眨着眼睛问。
月光下的冷玉蝉,此刻竟如圣女一样美丽,谷梁正不禁脱口道:“好美!”
冷玉蝉刚欲斥他答非所问,却看见谷梁正如傻子一般看着自己,心头不知为何,竟起了一丝异样,突然一跺脚,叱道:“我去把你的鱼都吓跑!”
谷梁正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开口道“别啊。”却见冷玉蝉的影子早已在十步之外,慌忙追了过去。
……
卯时刚至,东方泛起鱼肚白。
此刻,镜心湖边,谷梁正和冷玉蝉并排而坐。
“你真的要走吗?”冷玉蝉问道。
“师傅说了,我无法修炼玄术,在山上只会耽误一生,”谷梁正道:“我不想走,我走了,怕没人照顾师傅。”
“哦。”冷玉蝉低声道:“你别忘了我啊。”
“嗯,不光你啊,还有卜安命、庖大叔、师傅、师兄、师叔好多好多人呢,我都不会忘记的。”
“咕咕咕咕咕!”一阵奇怪的声音,只见冷玉蝉掩口而笑,谷梁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却是身上的五脏庙睡醒了。
……
回到茅屋,看着师傅的房门还未打开,谷梁正悄悄的背起包裹,里面装的是师傅早已为他准备好的谷梁氏族谱、几封信函、几件衣服和一些干粮。
谷梁正跪下对着师傅的房门默默的磕了三个头,走到茅屋门前,有伫立片刻,回头看着屋内的一桌一椅,终究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悄悄关上屋门,朝着山下走去。
……
太玄峰下,一蓝道袍男子负手而立。
谷梁正小步急趋过去,行礼道:“见过云逸师兄。”
这云逸师兄也是师傅从小拉扯大的,谷梁正在山上十二年,这师兄却从未给过自己好脸色,因此谷梁正对他是又敬又怕。
云逸沉声道:“下山之后,别说自己是太玄弟子,堕了我太玄威名。”
谷梁正低声道:“哦。”
云逸盯着谷梁正看了片刻,叹一口气,从身上掏出一物,塞入谷梁正手中,然后大步而去。
谷梁正看着手中之物,晶莹润泽,光华流转,正是云逸师兄的的佩玉,听师傅说过,云逸师兄打小就佩戴此玉,此玉虽非至宝,却也有着明神醒脑的功效。
看着师兄远去的背影,谷梁正暗下决心,日后绝对不能给太玄门丢人。直至师兄消失不见,谷梁正才继续往山门走。
……
“谷梁师叔,谷梁师叔。”
谷梁正在山门口被人叫住,回头一看,却是一黑布衣少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长得倒也是眉清目秀,只是体态太过肥胖,失了美感,不是卜安命是谁?
“安命,我还以为你又被罚去打扫玄箓阁了呢。”谷梁正笑道。
“怎么会呢”卜安命道,“这个给你,省着点啊,”说着,往谷梁正手中一塞,又说道:“我还有事,得赶紧回去啊,你下山以后多保重,有机会就回来找我玩啊。”
“嗯,你在山上也要多保重。”
看着卜安命急急忙忙的又跑远,谷梁正神情却是落寞,自己此行下山之后,便是要做一凡人,恐怕与这太玄门再无瓜葛,默默的低头看了看手中,竟是十余个铜板,心头涌起一阵暖流。
铜板乃俗尘之物,山门之上自然是稀少,也不知这卜安命如何弄得这十余个铜板,只怕是回去后又要遭罪了。
……
沿着灵泉来到山门口,摸了摸山门口的石碑,石碑上刻着“太玄”两个大字。
谷梁正跪了下来,对着太玄山,缓缓的磕了九下头,然后直起身来,用袖子抹干脸上的泪水,背起包裹,向西而去。
……
同一时间,太玄峰后山,一白发老人,伫立在一间茅屋门口,痴痴着望着远方的天空,身后不远处,站着一留着八字胡的黄袍道士,暗自的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