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浑浑噩噩的日子一再出现波澜,那存于体内不安分的灵魂终于被惊醒,带着一种愤怒与史无前例的欲望霸占了躯体。她不想消失,却终日沉默;她不想做出选择,却占据着思维;她不想看到那张脸,却对着镜子目不转睛。
即使不存于世上,也有很多无法操控的事情。
镜子里那张骄矜的脸庞微仰着下巴讥笑的迫近镜子外看似冷漠,内心却波涛汹涌的尹景。她呼吸沉重,眼睛越发的狠辣起来。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镜子里的尹素舞左右晃动了下脖子,轻描淡写的问道。仿若是在看别人的闹剧,漠不关心却又不得不关心。
房间里的灯换成了节能灯,那亮光还算舒适。轻柔的泻在房间的全身镜上,眉目更加分明。尹景面不改色的对着那张精致的脸,微微启唇,反问了一句,“我们多久没有出来过了?”
怔了怔,尹素舞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说:“你想说明什么?”
想说明什么?尹景没有笑,她很清楚自己所做出的选择。这个选择不会错,但是艺赏却不一定会听话。所以她必须代替她完成这个选择,对于她来说,毁灭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有陆景滕,就没有我们存在的必要。”蓦地,尹景淡淡的将这句话托出。而实际上,这话分量不轻,如此坚定,却也只能这样一笔带过。
呵,尹景啊尹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尹素舞轻蔑的笑着,手指伸展在眼前,好似在欣赏刚做好的美甲。一个男人而已,竟然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没有存在的必要?对于艺赏来说,正是因为需要所以才有了她们。
“尹景,你本该不会说话。”尹素舞勾起嘴角,那一抹笑此时看起来比蛇蝎还要凶狠邪恶。镜子不知何时有了通透感,素舞那修长白皙的右手从镜子里慢慢伸了出来,优雅妩媚的停留在了尹景漂亮的下巴上。指尖轻抚着那娇嫩的肌肤,带着诱惑的气息说道,“世上只有你一人能保护艺赏,而你是不需要说话的。可是,你却为陆景滕动心了。艺赏喜欢的是风象,不是陆景滕。你又何必毁灭了自己,成全两个不可能的人呢?”
掐着下巴的指尖忽然一收,感受到疼痛的尹景轻皱了下眉头,眼神却依旧坚定着。“陆景滕有阻止我们出现的力量,而这完全可以保护艺赏不受伤害。素舞,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们终有一天是会消失的,而离那天的到来已经不远了。”
“哼。”尹素舞冷哼着松开了手,重新回于镜中。眼眸流转,轻佻狂妄,她说,“只有艺赏能决定那天的到来与否,这与陆景滕毫无关系。”
最终双方都隐于黑暗,沉寂于镜中。床上安然入睡的尹艺赏,似乎早已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在梦里挣扎着,犹豫着,忐忑着,恍惚间感受到了白天的心情。
当陆景滕面对着若宛歌的一句“你们在交往吗”不容置疑的回复道,“如果这事只能在交往的男女之间才有资格做的话,那我就回答你‘我们在交往’。如果不是,那么我就没有回答的必要”
当时在陆景滕怀里的自己在想些什么呢?似乎她只能侧着头看见风象很是苦楚与心酸的表情,她不想看见,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解释。陆景滕的话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有些害怕,好像会失去什么。可是当陆景滕抱着她离开教室的刹那,她就注定失去了。
所以说,艺赏你真的是个很贪心很贪心的人。不肯放手风象的温柔,又想抓住陆景滕给的安全感。到了最后,你抱着陆景滕给的安全感深痛地丢掉了风象放在你手心的温柔,而这温柔竟然弄伤了他。怎么办,从小到大好像都这么懦弱。尹艺赏,你真的是个坏透又没用至极的家伙!
眼角那懊恼,悲愤的泪水滑落在了洁白的枕巾上,泛滥开来。那一滴泪水的形状并非美得如一朵花,而是丑陋得如同被蛀虫啃噬的叶子。
想要把世间的美好都装入眼睛,想要把世间最绚烂的色彩也都装入眼睛,而这份贪婪到最后也只会混淆颜色,粉碎美好,最后留在幽黑瞳孔中的终剩一滴如墨汁一般的液体,溃不成形,藏不了心。
黑曜石般的瞳孔盯着空无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才觉得丝毫没有睡意。早早熄灯,也不过是想要个清净甚至是静止的世界。可置身于黑暗中才明了,心乱则无安宁。
“唉。”陆景滕叹了口气,索性又坐了起来,也不开灯,就这么坐着。有些憋不住气的冲动了,并不是后悔当时说的话,而是担心那时没有开口的艺赏回家后会想什么。原以为自己已经是很从容的人了,没想到还是会如此的心神不宁。
放空自己的时候,冷静的想,一定要尽快的解决尹艺赏心中的心魔。可是过了这么久了,究竟做了什么?还是什么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是的,徐奕卿没有猜错,他是隐瞒了艺赏的情况,他没有告诉徐奕卿,艺赏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行为方式。
陆景滕挠挠头,有些烦躁。艺赏的情况可以解释成“她病了”,可是他并不想让别人也这么认为。她是个好女孩,只是被心魔困住了。
他想要帮她,所以必须说出来。徐奕卿应该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吧。默默的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我想知道,一个人可不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人。”
“可能啊。”
“那有没有可能成为好几个不一样的人?”
“……有。”
“病理学上有没有专业术语称呼这类人?”
“精神学上称之为多重人格障碍,在1980年出版的《精神疾病诊断和统计手册》第三版中,把多重人格界定为‘在个体内存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独特的人格,每一个人格在一特定时间占统治地位。这些人格彼此之间是独立的、自主的,并作为一个完整的自我而存在’……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现在的高中生兴趣可真是特别啊。不过你姐夫我也特别喜欢这个。”
“有没有得治?”
“这个很难说啊。我说景滕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的女朋友就是患有多种人格症的吧?”
“我想是的。”
刹那间,眼里全部化成了浓黑的一片。一下子从悬崖边直直坠落进地狱,他没有受任何直接的伤害,却眼睁睁的看着喜欢的人在经受着炼狱般的痛苦。
他居然,束手无策。
第二天,一直爽朗的风象却耷拉着脑袋无力的趴在桌上。美好的季节居然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就成了多事之春。很懊悔很懊悔,真的是想要怄出一口血来!他当时怎么就没有强硬的将艺赏从那个陆景滕的怀里留下来?同样是男生,此时此刻的自己却成了无用之人!
可是细细回想,那时的艺赏什么话都没有说,温顺的任由他抱走。是不是她喜欢的人就是陆景滕,所以没有半点排斥?如果是的话,他有什么资格去拦?
隔着几排座位上的若宛歌也是无精打采,只要一踏进教室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天的事情。那就像是一枚导弹,毫无预兆的在她的眼前炸开。没有皮开肉绽,只是眼睛进了沙子,又疼又涩,揉了揉却发现掉了眼泪,越发的疼痛。
情窦初开便给了一个从始至终都没有好好对上话的男生,可悲的就是终于对上话了,也听见了他第一次对自己说了最多字数的话,却才发现他那么做只是为了另外一个女生。而那个女生还是自己的好朋友。若宛歌承认,自己从未和尹艺赏说过暗恋陆景滕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小心眼的觉得尹艺赏背叛了自己,背叛了他们的友情。
可能是太年轻,太多本该想得清楚的事情怎么也想不通。死结越打越紧,差点勒紧了自己的脖子,昏厥窒息。
“啪”的一声,不轻不重,却足以引起旁人的注意。平常的妆容,熟悉的五官,却感觉到哪里不一样,甚至是感觉像是换了个人。
“艺赏今天看起来有没有……有没有特别的有气场?”
“好像特别的冷艳。”
“冷艳!?”
一些大惊小怪的声音严重打扰了本不想去注意尹艺赏的若宛歌,她不觉得这些议论声是真的,可是当她扭头正好对上那眼底的冷酷与不屑时,全身打了个寒噤。
她想问,那是谁?
而风象早已将目光不解的放在了不同于以往的尹艺赏身上,她坐在位置上,目光磊落坦率,不避讳也不谨慎。身子坐得直直的,脸上的表情冷漠如冰,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平常温顺可爱的尹艺赏。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之间就好像换了个人?
“艺赏,你没事吧?”始终放心不下的风象还是挣扎着起身来到了她的座位旁,看着她担心的问道。
只见她稍微一抬头,眼眸确实一亮。站起身,上下打量着风象,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给他听。“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来招惹艺赏。”
猛然间感受到一股冷风窜进衣领,脊背一阵发凉。风象怔忡,脸色巨变,她在说什么?“艺赏,你在说什么?”
“那我换个说法。”唇红齿白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我不喜欢你,所以也请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陡然间道出的真相差点让风象站不住脚,而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若宛歌也愕然。这完全不像是艺赏会说出的话!那张脸,怎么会流露出一种如此厌恶的神情?
很难堪,很下不来台,很痴心妄想,很一厢情愿,很自作多情……一下子,那些统统本该与自己不搭边的词一股脑的全部涌了上来。风象很难过,他不知道他看见的是不是尹艺赏,那样的话,那样绝情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施行了一场酷刑。
“我……”难以启齿,从未告别白就输给了眼前喜欢的女生。风象很像撕破自己爽朗的外衣,扼住尹艺赏的双肩摇醒或许还在睡梦中的她。可是,他没有。垂在裤缝边的双手慢慢收拢捏紧,注视着她抽动着嘴角说,“我对你只是朋友的好,并不是你说的喜欢,也并没有什么浪费时间之说。”是个人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在颤抖。
“那最好。”她依旧我行我素,毫不留情面。
此时的若宛歌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上课铃声硬生生将话吞咽回了肚子里。风象黯然失神的回到座位上,脑袋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若宛歌的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拿出来一看,竟是风象的短信。他说——“感觉像是看见了镜子里面另一个世界的尹艺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