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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失去的归处

在离开安杰尔的城堡的第二个夜晚,雨初和兰飒回到了菲尔斯镇。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兰飒的呼吸声和她自己的心跳声,没有其他的人声。但在她脑海里,雨初却清楚听到魔鬼般的笑声。

野鸽子咕咕的掠过挤在一起的建筑物阴影,远处偶尔会传来猫头鹰的凄鸣,看着早早关门闭户的熟悉的镇子,雨初觉得脊背发凉。因为这场变故,镇子里的气氛变了很多,相识的邻居们看到她后也只是飞快的躲了起来。

冷漠,疏离,戒备,猜忌,这些表情隐藏在暗处随处可见。

战战兢兢的走到自己的家门前,雨初觉得自己紧张得几乎虚脱。这种反应让她很纳闷,到家了,应该是感到放松而安全的,但她却如此的紧张。有东西在窥视他们——这种感觉很强烈。

正想拉开房门,兰飒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嘘,听!有人说话!”

雨初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把耳朵贴近门板,果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里面传来,像是很多人在小声交谈。雨初仔细想分辨他们在说什么,可总觉得能听懂又听不懂。她回头想问兰飒这是什么,竟然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

“嘿,你在哪?”雨初紧张的小声询问,有细微的咯吱声响从门里传来,像是有人在蹑手蹑脚的走兰飒。她后退了两步,仰头向上看去,发现二楼自己卧室的窗子被打开了,兰飒也许是从那里进到了房子里面,但是无论怎样,自己肯定爬不进去。

“兰飒,你在里面么?”她小声喊道,却没有回答。

寒意爬上雨初的脊背,她犹豫了片刻,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披风,推开了木门跨了进去,站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嘿,猎人先生,是你吗?”

整个房子的一楼都是酒馆,后面是厨房,下面还有个酒窖。进门之后就是一间很宽敞的大堂,一边分出来放着一长溜的柜台,另一边摆着几张桌子,平时这个时间这里都会挤满了人,空气里回浮动着啤酒和烟草的味道,还会有兰飒过的旅人唱着各种各样的歌,给人的感觉就是适意而舒适。但雨初第一次觉得,这个熟悉的地方在黑暗中是如此的让人不安。

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耳朵里听见的,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和一种犹如水滴似的有节奏的轻轻的敲击声———其声如簧,打破了暗夜的安宁。

雨初摸索着找到柜台上的煤油灯点燃,一盏灯火总算是驱散了浓稠的黑暗,她长出了一口气。窸窸窣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要清晰得多,是从二楼传来的。迟疑了一下,她还是拿起了煤油灯,走上了狭窄老旧的楼梯。

楼梯的左侧是小客厅,右侧是客房、浴室,二楼最深处,是她和弗莱娅的卧室。往常走惯了的楼梯、通道,在这寂静冷清的深夜里异常的诡异,孤伶伶一盏晕黄的煤油灯光驱不走所有黑暗,反而使得眼前视界显得更阴暗晦蒙,扭曲在墙上的黑影仿佛魂魅在跳舞,那黯淡的、幽灵般的飘忽氛围,使周遭的空气转变成窒人的阴雾。

雨初努力抗拒着心里的不安,走向弗莱娅的卧室——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就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雨初——’

飘忽不定的声音突然响起,雨初手里的煤油灯几乎熄灭,猛烈的闪动了一下。然后,天花板上,瞬间亮起一片红色的光点!

‘欢迎回来。雨初——’

手里的灯火几乎要熄灭了,但在它失去作用之前,它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让雨初看清了天花板上的东西。如果可以选择,她绝对不想知道哪些红色的光点到底是什么。

红黑色的,硕大的蝙蝠——在前几天,成为了她永恒噩梦的东西。

满满一天花板的血蝙蝠!

雨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紧缩成一团,连指尖都麻痹了。

蝙蝠们转动着那一双如青蛙一样凸在外面的血红眼睛,对着她露出满口尖锐的獠牙,口中发出了无声的鸣叫。

抑制不住恐惧的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她拼命往楼梯跑去,才跑两步,突然脚上一紧,低头一看,发现小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满了蜘蛛网。她用力想将脚扯出来,但是根本挣脱不开,同时大量的蜘蛛开始往她身上爬过来。

那些闪动着幽暗光斑的眼睛,鲜艳的颜色,舞动的步足,几乎立刻就摧毁了她全部的理智。

根本没时间躲避和思考,她将手里唯一的东西——煤油灯砸了过去。那完全是人类到了极端恐惧的时候的条件反射,她甚至没有想过在这栋老旧的建筑里这把火会带来什么,就像她根本没时间想这些蜘蛛和蝙蝠是从哪里来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

玻璃灯罩炸裂开来,燃烧着的灯油蔓延开来,火烧断了缠绕在她腿上的蛛丝,突然强盛的火光阻止了蜘蛛,慌不择兰飒的她跌跌撞撞的后退,站立不稳的跌下楼梯。在她预感到自己会跌断几根骨头甚至是脖子的时候,一个带着熟悉味道的胸膛拯救了她。

“雨初?”兰飒皱着眉,轻唤怀里惊吓到失神的女人,微微低沉暗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担忧。

狭窄的楼梯上,雨初和兰飒卡在了一起,动弹不得。二楼的火光开始变大,生物悉悉索索移动的声音也密集了起来。

“兰飒!你去哪儿了?”雨初面无血色,战栗着揪紧了兰飒的衣服,就像抓着救命的稻草,声音基本上是应从声带里挤出来的:“蝙蝠!这里有蝙蝠!”

“什么?”兰飒皱着眉一把捂住雨初的嘴巴,轻声问她:“别叫!蝙蝠在哪里?”

雨初转过身子指着二楼,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后面!哦天!”

兰飒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向他那里拉去,无声无息地靠近的蝙蝠嘴巴直碰在她鼻尖上,雨初吓得连尖叫都不会了。兰飒手里的匕首划过一道寒光,将那只血蝙蝠斩成了两半,血液溅了他们两个人一身。还没等雨初缓过气儿,周围陡然响起来了一声高过一声扇动翅膀发出的尖锐的啸声!

“是陷阱,我们走!”兰飒毫不迟疑的转身,拉着雨初向外跑。

在狭窄的楼梯上一兰飒狂奔,火光和那些血红的眼睛始终紧随其后。跑到大堂中央,兰飒突然揽着雨初的腰一跃而起,勾着天花板上的木头横梁,悬在半空。

几十只蝙蝠从他们脚下冲过,只差毫厘,那些东西就会扑到他们的背上,撕裂他们的颈动脉。雨初连尖叫的空闲都没有,只能面无血色的紧紧拽着兰飒的衣服,以防自己掉到那群怪物中间。

在蝙蝠群扑空还来不及折返的瞬间,兰飒用力一荡,身体凌空一个翻滚落下,站在地上,然后抱着雨初飞快的两步冲出了门。回身一脚,将木门重新踢上。

大门合上之后,里面顿时传来了砰砰的碰撞声!一只一只的蝙蝠因为冲得太快,脑袋撞在了门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随后就是一波接一波的愤怒而尖锐的啸声。

“锁上!”兰飒顶着门板冲雨初喊道,雨初手脚并用的捡起锁头爬到他身边,用尽全力锁死,觉得整个人都脱力了。

“我们离开这儿!”兰飒拖着她远离房子。

轰!

大火让酒窖爆炸了,火光蔓延开来,将这栋雨初生活了十三年的家连同那些怪物一起焚烧殆尽。

这栋存在了半个世纪之久的老房子在滚滚浓烟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没有任何禁锢的火焰在空气中四处乱窜,幕布般的夜空染上了血一般的红色。

“不祥的女人!”

无数的低语突然响起,兰飒转过头看着表情阴暗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人群,眉头越皱越紧,而雨初仍就痴痴地看着火海,像是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雨初,看来你在这里的人缘并不好。”兰飒把手伸向剑柄,问道,“我们做了什么让它们不能忍受的事吗?”

雨初木然的看着围拢过来的满脸仇视的人群,还有他们手里的柴刀、斧头、棍棒,突然觉得很冷,连着近在咫尺的火光都不能让她感到一丝热气。

“泰迪的目标是我,但是死掉的却是他们的亲人……如果是我,我也会把那个人当成灾星。”

兰飒轻轻地叹了口气:“所以,你不能在这里落脚了。”

雨初茫然地看了眼还在熊熊燃烧的房子,这里就算还完好如初,也无法成为归宿吧?因为,已经不再有微笑的家人等在里面了……

“滚出菲尔斯镇!”

不知道是谁喊了出来。但是人们的情绪就像大火一样被这句话瞬间点燃。

“灾星!”

“滚出去!”

“把她赶出去!”

“你这个杀人凶手!”

“怪物!女巫!烧死她!”

各种石块、碎木、秽物、劈头盖脸地向两人砸了过来。被恐惧和悲伤折磨的失去理智的人群终于暴走,开始不顾后果的冲过来。

“狂风!”

兰飒将雨初护在怀里,呼喊着爱马的名字。那匹极具灵性的黑马嘶鸣着冲开人群闯到他们身边,兰飒立刻跃上马背,狂奔出这座已经开始疯狂的城镇。

“这里你不能呆了,我会带你回教廷,他们会给你安排好新的生活,不用担心。这场火已经烧光了所有的一切,你干脆就把这里的一切就这样忘掉吧。”

一边控制着狂风,一边注意着怀里浑身冰冷满脸麻木的女人,兰飒破天荒地说了一长串话,向来惜字如金的他并没有什么安慰人的技巧,自能尽量的让自己的措辞不会刺伤她。

雨初侧过头看了一眼几乎要看不清轮廓的小镇,狠狠的战栗了一下,将脸埋进了兰飒散发着暖意的衣襟。

胸前渐渐弥漫开一种滚烫的热度,兰飒浑身僵硬地看了一眼那微微抽动的肩膀,然后再次放松,揽紧了那瘦小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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