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苦寒北行(9)
第二日,正是晌晴天气。
吃过朝食,吐丽尔仔细打扮了,便带剧孟、白龙到集市找寻温阳。三人骑了马,逶迤向余吾河边而来。远远便吹来一股牛、羊粪便的臭味,还混着羊膻腥气。一片白桦林中,人头攒动,已开集交易了。
许多树干上栓了马匹、驴子和骆驼,也有成群的羊只,“咩咩”地叫着。它们的主人们,有的站在旁边晒太阳,嘴里嚼着奶皮子;有的边捉虱子,边相互闲谈;还有的人用木杆挑着各色兽皮,招呼买主。他们多是胡人,浓眉大眼,留着浓须,戴皮帽,穿皮袍,腰中扎着宽布带。从剧孟、白龙的眼里看来,只觉这些人都长得差不多。也有不多的汉人,在那里用生硬的胡语吆喝着,他们用茶叶、丝绸换珍贵的狐狸、旱獭皮毛。随着太阳升高,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居然有熙来攘往的光景。
三个人都下了马,手牵缰绳慢慢行走,欲寻找买卖奴隶的场子。绕过几处,终于看见一个坡岗上围了许多人。吐丽尔向剧孟、白龙使个眼色,小声道:“是这里了。”三人将马拴在旁边的树上,挤进人群。不大的空场上,十几个被绑缚双手的汉人蹲在那搭,有男有女,老少不一,居然还有个小女孩;个个衣衫褴褛,神色萎顿。因未见过温阳,也不知内中有没有他。
一个粗壮的胡人,挥舞着手臂,髙声吆喝着:“嗐,真正便宜啦!”
“你看这后生,有多结实,买回去正好放牲口哩!”
“嗨!瞧这个妞儿,长得多么标致啊!”
“回去睡一睡,管保够味儿!说不定明年就能养个崽呢!”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有的指手划脚,品头论足;有的眼露贪婪,色迷淫笑;还有的背着手,提握着马鞭,上前捏一捏奴隶肥瘦。剧孟、白龙见汉人象牲口般被买卖,既怒且悲,不由咬牙切齿,愈加痛恨中行说那老贼。
“喂!”吐丽尔髙声问,“有叫温阳的吗?”
匈奴壮汉摇摇头,“咕噜”了几句。
吐丽尔小声翻译道,“他说,这些奴隶是左骨都侯赏赐的,并不知这些人叫甚么。”那些被卖的奴隶闻声,都抬头向这边看,也没有人应声。数内有个老年人,转动一下昏黄的眼珠,嘶哑地反问:“谁要找温阳?”
剧孟忙问:“上下,可知他的下落?”
老人叹口气,沙哑着嗓音道:“半月前,他在路上跑了。唉,自找死路哇!就是主人不追杀,上千里的戈壁、荒原,没有人烟,没有食水,恐怕早就喂狼了……”
“可是云中郡的温阳?”剧孟忙问。
老人点点头,“我跟他是街坊,他的娘亲才病逝的……”
剧孟见老人说得真切,知道找不到温阳了。正在沮丧,白龙忽拉了拉他的手:“大哥,这些汉人恁可怜。恶(我)们是不是把他们解救出来?”又扭脸对吐丽尔,“不知买个奴隶要多少钱?”
吐丽尔已明白白龙的用意,想了一下:“多少不一,身强力壮的,要用十只羊,或一匹小马换;年老的么,五只羊也夠了。”
“可否用金子换?”
“这里人喜欢金银,一斤黄金可换十个奴隶呢!”
“好,这些奴隶咱们买了。”剧孟从怀里掏出一枚马蹄金,正是一斤重。他已然想好,既然遇上了此事,就不能袖手旁观。先把他们赎出来,回中原时再一同带回去。
吐丽尔接金在手,即上前打价。那粗壮的匈奴人一见黄澄澄的金子,立刻两眼放出贪婪的光来;吐丽尔用胡语与他争执许久,终于成交,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共是七男四女。这些汉人何曾想到,在异乡客地,会被同胞解救出来,自是欢喜非常,连忙连叩头致谢。
剧孟三人也不再闲逛,便领着这十一人朝吐丽尔家走去。就在他们走近自家毡房时,忽然后面有一骑追了上来,口中叫道:
“你们找温阳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