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了。”苗条自言自语道,看着大街上一个个走过的红男绿女以及衣服光鲜的人们,他忍不住在心底由衷地赞叹:“鲜艳,美。”村里从没有穿得这么好看的人,他也从没有见过长得那么漂亮的姑娘。看到姑娘,苗条的脸红了,赶紧收回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但眼角还是不听使唤地四处乱瞟,他的脸更红了。
一个出色的弓箭手,不光要有别人无法比拟的惊人眼力,还要学会用心去感应世界,唯有呈现在心中的世界,才是最真实的世界,剥开蒙在表面的那一层面纱,就能抓住世界的要害,如果它是敌人的话,出色弓箭手的利箭会在第一时间射中它的要害。
苗条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虽然被来来往往的行人糟蹋得有些污浊,但已经足够了,他敏锐地从中感觉到了新鲜的气息。在他看来,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真切,他甚至离得很远就能清楚地看见他们脖子上被风吹动的汗毛。
“怎么办呢?”这句话苗条从小到大不知说了多少遍,每次遇到困难他都会这样说。小时候说给母亲听,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不能再让母亲听到更多不幸的消息,他就对自己说,同时也是对上天说。
苗条把那张包着五个铜币的手帕拿了出来,一个一个又仔细地数了一遍,没有多,也没有少,仍旧是五个铜币。他想起了自己出来之前,本来他是不想离开母亲的,可是那天早上,母亲把他叫到跟前,告诉他雄鹰总有展翅的一天。他已经长大了,应该像鹰一样自由飞翔。说这话时,母亲哭了。娘,苗条说,他们那里管母亲叫娘的。他说他永远都不离开娘。娘哭得更伤心了,对他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算是娘,也不能陪你一辈子的。你要出去,去闯,活出个人样来,我死也瞑目了。说完娘把苗条关在了门在,一个人躲在里面哭。相依为命十六年,却要亲手把自己唯一的亲人赶走,娘哭得很伤心。苗条在门外站了一天一夜,最后进山打了最后一次猎,给娘和自己准备了足够的食物,最后凝望了一眼那几间用茅草搭成的小屋,他没有哭,坚强地走出了大山。
在刚到圣京的几天,苗条处处碰壁。他本想找一份工作,学一份好的手艺,攒足了钱,把娘接过来。但是,苗条的体形让人们望而生畏,谁也不愿意花钱雇一个肉球一样的人,大家都怀疑他能干什么。事实上,除了打猎,苗条什么都不会干,就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再找不到工作就要挨饿了。”苗条摇了摇头道。“为什么圣京连只鸟都没有呢?起码不用挨饿了。”他拍了拍背后那个装着父亲遗留下来的生铁弓的鹿皮包裹。
这时,前面围着的一群人吸引了苗条的视线。
“怎么了?是不是有谁遇到了困难?”他想着,加快了步伐,可还没等他走到人们跟前,人群就已经散了,反倒是长成球的苗条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在赞叹天地造物神奇的同时,人们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兄弟……”小武看见走过来的像一座肉山一样的苗条,一张嘴巴张得老大,从嘴里吐出了“兄弟”两个字,其他四个人也惊讶得张大了嘴。其实自打苗条进入圣京城,就没有吸引人们诧异的目光。
“你有什么事吗?”猎人的耳朵通常都很灵敏,虽然小武离苗条还有一段距离,虽然小武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传到了苗条的耳朵里。
……
苗条奇怪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小武。
“块儿这么大,这得吃多少红烧肉呀?”杂七咂巴了一下嘴说道。
“哥哥,”杂八道,“我敢发誓,咱们这一辈子吃过的红烧肉都没有他吃得多。”
“红烧肉?”苗条听到了,肚子跟着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自己只有在生日的时候才能吃上一回红烧肉,虽然打猎不少,但当年为给父亲治病欠下的钱却不是几件猎物能够补偿的。况且,山里的猎物也不多。
“嘻溜!”小武吸了口因嘴巴张得过大而流到嘴角的口水,突然灵机一动,马上想到:“这小子块头儿这么大,打起仗来一个顶俩,招他,值了!”
“兄弟,”小武一溜小跑跑到苗条跟前道,“看你相貌堂堂,器宇不凡,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将来定非池中之物。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为国家效力?为国家效力?是呀,是呀(不迭点头状)!怎么,你不明白?就是当兵呀!你看我,你看我,”他指着自己身上的铠甲,“你看这身行头,穿上多威风呀!当兵有什么好处?瞧你这话问的,真是外行了。你也就当着我的面说说,要叫外人听见,一定会笑话你的。你看他们四个,”说到这里他又指了指杂七四人,“他们就是刚刚才投入过来的,你看他们,一个个精明睿智,如果没有好处,他们肯加入吗?什么好处?兄弟,你这可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我告诉你,当兵的好处可多了,管吃管住,将来不用花多少钱还可以在军队了买到房子……”
苗条摇了摇头,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他要找到能挣钱的地方。
小武继续往下说:“当然了,当兵最大的好处就是旱涝保收,每个月都可以领到两个银币五百个铜币的军饷。兄弟,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呀!我敢拍着胸脯打包票,整个大陆,只有咱们华圣帝国的军饷是最高的了。而且,将来你如果当了军官,还可以拿到更多的钱。还在犹豫什么?将来在部队里买了房,还可以把家里人接进来,再娶个媳妇……”
后面的话苗条没有听到,他只听到了两个银币五百个铜币就已经呼吸急促了。两个银币五百个铜币,苗条的一张鹿皮才值二十个铜币,两个银币五百个铜币,就是一百二十五张鹿皮呀!苗条长这么大总共才打过四十三头鹿。刨去吃住不花钱,每个月就能攒下不少钱,一年多的话,就可以把娘从乡下接过来了。
“你说得是真的吗?”苗条还是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
“当然!我小武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不撒谎骗人,我可以发誓……”
“我信你。”苗条看出小武不像在骗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啦!签上你的名字就行了,待会儿再给你十五个银币。”小武迫不及待地拿过来一张盖着章的白纸。
“还给十五个银币?”苗条的身子猛然一震。
“当然了。”小武道,“咱们华圣大帝最慷慨了,凡是加入军队的人,每个奖励六个月的军饷,就是十五个银币。”
“天啊!”苗条发出了惊呼。
“快写上你的名字吧。”小武催促道。
苗条虽然没上过学,但母亲却识得不少字,因此他也就跟着学了过来。
苗条刚把名字写上,其他四个人也围了过来,“我们还没有写呢。”杂七道。
“是呀!”那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也道。
“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小武的话音刚落,那个小个子就从他手上抢过笔来歪歪斜斜地写了三个字:高大个。
“给你。”他写完给了那个一脸凶相的大汉,他公公整整地也写了三个字:张小小。
随后杂七杂八也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武把这张写有他们名字的纸小心地放好,看看时候还早,心想自己只用一会儿的工夫就把兵招齐了,队长看见,一定会好好表扬自己的。
他把钱数给苗条,一扭头却见我已经站了他身边。
“啊!”他吓了一跳。“你是怎么来的?”
“走过来的。”我嘻嘻一笑,小武却再没理会我,伸手抓了几个我怀里的包子使劲往嘴里塞。
我知道小武饭量不小,也觉得昨天实在骗得他够惨,就专门买了些包子给他赔罪。
“黑帝斯!小武!”
小武正塞着包子,队长的声音忽然传来。
“到!”我一个立正,又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之前把包子扔到了桌子上。
“唔!唔!”小武嘴里塞满了包子,只是唔唔了两声,但他的军礼可不敢马虎。
“你看你们都成什么样子了?斯文!当兵的出来要给我斯文!别让人把咱们当成粗鲁的傻小子!”
“唔!唔!”小武好不容易把包子咽下去,趁着这段时间,我接下了队长手上的两根缰绳。
“就买了两匹马?”我问。
“你以为队里有多少钱?就这两匹马也是我求爷爷告奶奶磨破了嘴皮子好不容易才把价钱磨下来的。看好了,跑了我让你跑八十公里越野!”队长没好气地道。
“队长。”小武终于能说话了。“我把人招齐了!”
“你说什么?”队长不相信地问。“你再给我说一遍。”
这次小武的声音更响亮了。
“我把人给您招齐了!”说完还一一用手指点了点苗条等人。直到此时队长才仔细打量起旁边的这几个人,谁知不看则已,一看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只见这五人,一个胖得像个标准的肉球,一个瘦得像只猴子,两个长得奇形怪状,罗圈腿不说,脑门上还不伦不类地画了两个大王八,而另一个,一脸凶狠,活像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杀人越货的主儿。队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武却在一边沾沾自喜着。
“杜小武!”队长气得跳了起来。“你看你都给我招得什么兵?一个个像个人样吗?”
“队长,我……”小武猛的被吓了一跳,“他们可都是有真本事的呀!”
他直着高大个和张小小道:“他们可以轻松地把马驹抛起来,比我爹都厉害。他们,”他又指了指杂八,“他的刀可以将石板路劈坏,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应该也有这种本事。”他又指了指杂七。“那个胖子,哦,不,他叫苗条。你看他块头这么的,真要打起仗来一定能够以一敌二,啊,不,敌三敌四都没有问题……”
“敌三敌四?”队长打断了小武的话。“我先把你卸成三块四块!”说完抬腿就踢。
“嘿嘿。”看着小武挨打,我忍不住笑起来。
“黑帝斯!”队长突然叫我的名字。“你笑什么?甭笑!你也脱不了干系!”
“队长,我刚才肚子疼,上……”
“我让你们给我招人,”队长粗暴地打断了我,“你却给我偷懒。”他撇了一眼小武手上拿的那张已经签过名的公文,知道已经无法挽回,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黑帝斯,”他咬着牙道。
“队长,真的不关我的事呀!”我极力为自己辩解,就快要跪在地上求他了。
“不关你的事?嘿嘿。”队长冷笑了两声,他搂着我的肩膀,凑近我的耳朵,用恨不得杀死我的声音道:“你跟了我也有几个月了,对军队也已经很熟悉了。好,今天我就升你的官,升你做伍长(伍长、十长、百长、小队长、大队长、营长、署长,这是兵马署独特的编制),以后这几个新兵就都交给你了。对了,还有小武,连他我也打发给你,我升你做六长。现在,滚蛋!别让我再见着你们!以后见一次我踢你们一次!”队长大概是被气糊涂,说完他自己就先走了。
“队长!”我伸手虚抓,却眼见着队长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人潮中。
今天,莫名其妙我就升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