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朦胧的眼睛，猛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扑过来。
“啊！”我惊叫一声，刚要反应，却见一杆亮银长枪从他的后背穿过。他重重扑倒在我面前，手触摸到了我的脚。
“大人，快走！”他拼出最后一口力气喊道，一大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
“你……”我认出正是熟悉的黑暗帝国黑云铠甲。
“大人快走！”又一个声音传来，几个身影同时向我跑来，熟悉的黑色铠甲。
“呃！”“呃！”还没到跟前，几柄长枪已经投来，将他们无情地穿透。
“你、你们……”被杀的正是黑暗帝国的士兵。我恍然，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人……”一个倒在我身前的士兵拼命向我爬来，透体而过的长枪在他身上恐怖地一晃一晃。
我猛地扑上去，跪下握住了他的手。
“大人，快走哇！留一口气，为、为我们报、报……”
“你、你快起来！我不要你死！”我声嘶力竭地喊着，摇动着生命将要逝去的身体。
“你站起来！我命令你站起来！我的兵都不是孬种！”我欲疯狂，发疯地摇晃着他，鲜血和眼泪和在了一起。“你快起来，我求你了，啊——”抱着他我放声恸哭。
“保护大人！”又是几个身影过来，却被一大群白色铠甲的人挡住群攻。
“弟兄们，我的弟兄们啊！”我猛然站起，却正看见一个兄弟被穿白色铠甲的人从后面刺中了心脏，还没等他倒下，另一个人无情地砍下了他的头。
“骨碌碌……”头颅正好滚到了我的脚下，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和咬得紧紧的牙齿。
“啊——”我大吼，想要冲上去拼命，却突然感觉心口一阵剧痛，低头看时，一把没柄的匕首正插在上面。心口一阵绞痛，我想起了更多。
“咳咳。”一看之下我忍不住咳嗽一声，却咳出了一滩血。抬眼看时，我已被明晃晃的铠甲包围。
“咳咳。”我痛苦地又咳嗽一声，手抚在了伤口，却看见她关切的眼神。
“哈哈哈哈……”我笑了，笑得那么大声，那么洒脱，却又那么凄惨和无奈，笑得像一条丧了家的狗。
她的眼睛依旧那么明艳动人，任一个眼神都可以叫我为她去死。但是现在……
我低头看了看心上的匕首，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正传遍我的心脏，我，我好冷，像要被冻僵，有些颤抖。血正顺着匕首一滴一滴往下滴落，滴答，滴答……城墙上一片寂静，只有我的鲜血发出的声音，滴答，滴答……它们欢快地滴答，一点一滴带走我的生命。它们是被我心爱的人放出，与我破碎的心一道，跌得粉碎。
“为、为什么……咳咳。”我努力挤出这几个字，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问。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但我却知道她一定能听到。
可是，她却将头偏开，不再看我，眼睛紧紧盯着握着她的一双大手。它握得如此有力，就像能十分肯定地给她安全、幸福，就像生怕一松手她就会跑开。
他高大、威猛，相貌英俊而又铠甲华丽，头盔上的一颗鸡蛋大的红宝石闪烁着熠熠的光辉，正像他奔放的生命和他对她如火的热情。
而我，身上除了一件破烂不堪的寻常铠甲和一把被插入了心脏的匕首，我一无所有，连兵器也不知失落到何处。
没人敢向我靠近，因为他们都知道我通天彻地的本事，只敢远远地把兵器横在胸前，防我垂死反击。魔法师们也把自己光明正大的魔法悄悄隐藏起来。除了神，任何人都没有勇气在我面前玩弄魔法，因为，我就是亡灵大法师，魔法界的王者！
“咳咳。”我看过去，顺着她低垂的头看到了他有力的大手，看到了他贵族的气质和英挺的相貌，又顺着往回看见了她苍白的脸。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
“如果，我能死在她怀里该有多好呀。”我想，“即使她是要杀死我的敌人，我也愿意像那个男人那样紧紧握着她的手，直到死去……”
很久没有见面，想不到再相见会是这样一种结局。心爱的人儿啊，你可知我为你付出的鲜血和汗水，你可知我对你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你可知你就是我的信仰，指引、保佑我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你可知你对我就意味了一切？
“咳咳。”我开始发晕，眼睛里泛出了金星，身体摇晃，看她的样子有些模糊。
不！我不要看不到她！我要一直看着她，直到死！天啊！上天，上天，求你，求你不要让我看不到她！我怕，我怕来世与她错过！我怕再也见不到她。
那一日，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默默吟诵这首古老的诗歌，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狂泻下来。我不想，我不想看不见你啊，我情愿我的最后一滴血，最后一滴泪，都为你流尽，我的最爱。
明雪……
“哗！”银甲人们一齐端起了长枪。你们难道不能让我再多看她一眼吗？
我的生命就快要结束了，二十几年的路只有五年是充满阳光的，那还是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永远让我陶醉。可是，日子啊，你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你无情地带走了我的欢笑和幸福，随手你把我推入到一个绝望的深渊。她已经变心，像时光难以倒流。我真的怀念你，过去。回想起曾经，一抹幸福的微笑挂上了我的脸庞。
“亢——”天上突然传来一阵龙吟，无情地打断了我甜蜜的思绪。
龙族的王者催我快要动手了，即使身受重伤，他还是对我心存忌惮。从来强者都不是死在别人手里的，他也这样认为我。
强忍着巨大的痛楚和眩晕我慢慢蹲下，可是却失去重心冷不丁向前栽去，吓得周围的人一阵骚动。我赶紧用手支住地。我是黑暗帝国的强者，我绝不能在敌人面前表现软弱。
再抬眼向她看去，他正把她牢牢搂在胸前，她的头放心地埋了进去，不再看我。
心在颤抖，本已冰凉的心彻底寒了，一咬牙，捧起兄弟的头猛地站起。
“啊？！”他们以为我要出手，吓得都往后退了一步。
我摇晃着站立，一个个看过去。这里汇集了大陆所有的种族，所有的强者。人族的、精灵族的、兽族的、矮人族的，还有天上耀武扬威飞翔的龙族。这些平常互不往来的种族竟然联合起来对付我们。上天啊，你真是没有眼呀！你分不清谁好谁坏呀！你对人间的事不听、不闻、不看！什么光明？什么黑暗？难道光明中就没有黑暗，黑暗中就没有光明吗？难道光明就代表了善，黑暗就代表了恶吗？上天啊，你真是瞎了眼！
我猛地转身大步走到城墙边，吓得他们连连后退。我鄙夷地看了一眼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那个可耻的叛徒正在向我得意的冷笑。
你这个禽兽！当年大帝冒死救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杀害于他，你真是可耻，可恶，可恨！我恨不得生食你肉！愚蠢的种族们啊，你们竟然相信了他的谎言与他为盟，要知道豺狼是没有什么信义可言，只有猎物和利益！连敢于杀害自己的恩人的人你们都敢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你们离死不远了。一旦我们倒下，这个世界将再也没有人能制得住他！
唉，我叹道。我败了！败得一塌糊涂，既输掉了军队，又失去了最心爱的人，黑暗帝国也在我手中毁于一旦。我对不起大帝对我的知遇之恩！
我扭头看去，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血流成河，陈尸百万，折断的弓箭长矛散落了一地。得胜的种族正在清理战场，凡是敌人，都要在他们身上补上几下；凡是没有死的敌人，都不能让他们活。他们恨黑暗帝国至斯！兽族的野兽们见到还没有断气的黑暗帝国勇士就冲上去将他们生生撕碎，噶蹦噶蹦咀嚼。一个年轻的战士挣扎着拄着枪站起，可是却立即有人冲上去将他的一只胳膊砍断。他发出一声惨叫，痛苦地扑倒。几个人在他身上拿兵器划着，不想让他死却只想折磨他。战争令人们失去了人性，即使再善良的一个人，经过了战争的洗礼，也会变得冷酷无情。一头凶狠的狼踱过来，冷不丁蹿上去叼住了他的一条腿。战士慌乱反抗，嚎叫着，却有几个人死命摁住了他，让狼吃。
“不！”我仰天长啸。城下流淌的尽是黑暗帝国战士的鲜血，堆积最多的，是我们黑暗帝国士兵的尸体。
“弟兄们呀，是我害了你们！我对不起你们！这可要我怎么跟你们的父母交代呀？我对不起你们的亲人呀！呜……”我放声恸哭。我害了他们，再没有脸去见在家乡日夜守候着他们的亲人，我是个废物，是一个不称职的元帅！
如果，还可以再重来一次的话，弟兄们，我一定让你们活！
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怀里抱着兄弟的头我猛的一纵身，跃下了三十丈高的城墙。我没有脸面回去，更没有脸面苟活于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死。做人真累，生存的担子总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尤其是思念，虽然甜蜜，但背叛却将它变成镜花水月，付诸流水。做人真难啊，要是有下辈子，我想，我一定不做人，我愿意做一阵无忧无虑的风，穿过森林，越过海洋，我希望能在下辈子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城下，无数件兵器高高举起。
在跃下城墙的一刹那，我最后一次凝望了她的脸——深深埋进了那个男人的怀抱，稍稍露出看不清眼睛的那一小半。够了。当初若让我在雪地里冻死，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故事。
阴沉的天空在我跳下的那一刻终于透出连日来第一缕阳光，穿透重重乌云，像在欢呼新纪元的到来，又像在嘲笑我们这群失败者。
一滴泪滑出了我的眼眶，随风飘落。
都完了，该结束了，我想，既然得不到那就毁灭吧，从来结局都是如此。
看着那一抹阳光，我念动了最后一句诗一样的咒语：“当我倦于赞颂晨曦和日落，请不要把我列入不朽者的行列——冥王的叹息！”
最后看见的是铺天盖地的血红，以及……
耳边隆隆巨响。
……
“你是谁？你怎么了？”
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之前，冰天雪地的山上，一个女孩向我伸过来一只手，她的眼睛那么美……
亡灵大法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