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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父母死亡

自从那晚之后,我的家就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笑和宁静,爸爸开始拼命工作,妈妈更加沉默,除了做家务以外就是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看着自己那摆在五斗橱里的装着乳房的罐子发呆,而我在自己的小屋里闲待了半个月之后,决定去离家不远的一个小五金厂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在那里干个临时工什么的,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妈妈之后,妈妈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我足足有半个月没有出家门了,外面强烈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在这半个月里,我知道学校最后的决定是给我办理退学手续,退学手续是爸爸出面去办的,爸爸回来的时候很沉默,只是告诉我那个大傻龙没有死,我很走运,在我停学的第三天他就醒过来了,据说他一醒过来就又唱又跳的,几个护士都按不住他,最后只好给他穿上紧身衣,送到精神科治疗,爸爸已经去看过他了,爸爸说他可能这辈子都只能是精神不正常的人了。爸爸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面无表情,我知道,爸爸一定给了大傻龙不少的赔偿费,因为这半个月以来,警方根本没有传唤我,说明这件事已经私了了。想到这里,我终于觉得心头放下一块大石头,那种砸伤大傻龙的负疚感一下子消失了,我甚至觉得他那么嚣张的一个外地生,就是疯了也是应该的,谁让他那么嚣张的?我被退学了,爸爸还给了他家一笔钱,我也付出代价了,两清了。这个可恶的外地生,谁叫他不长眼非跑北京来上学,还撞到我的枪口上,这叫活该,妈的,我一边骂,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不提防路边一个捡垃圾的老头儿差点被我的石头击中,那个浑身散发着馊臭味的脏老头看见石头慌忙笨拙地闪到一边,我用眼角扫了他一下,鄙夷不屑地说:“外地人真脏!”那脏老头仓皇地夹起破包袱逃走了。我得意地看着他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前方的胡同里。

拐过弯,我已经到了那个小五金厂门口,这个五金厂很小,名字倒是起的响亮叫金星五金厂,专门加工一些管件和连接片之类的小零碎,说白了就是个小作坊吧。门房的老大爷一看见我,就拦住问,“去哪?找谁?”

“大爷,是这样,我想找个临时工干干,不知道咱这里需要人手吗?”我有点腼腆地说。

“什么?”大爷似乎有点耳背,根本没听清我说什么。

我不得不提高嗓门,“我想找份工作!”

“什么?找什么?”大爷赶紧上前两步,还是没听清。

“我想找工作!”这次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正待看门大爷一脸疑惑的时候,厂房里面出来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着样子像个负责人,“你找工作?”他走过来问道。

“对!”我立刻直起腰板儿。

“你都能干什么?车间的活儿你都会吗?”对方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其实我上过中专,还没毕业。”我一时语塞了,说实话,我对车间的活儿一窍不通。

“哪个中专?”中年人并没放松语气。

“上过中专?我怎么看着他这么面熟呢?”半晌没说话的看门大爷倒插嘴进来了,“他看上去很像一个人,对了,报纸上登过,半个月前,我记得见过他照片。”我还没反应过来,看门大爷已经小跑奔向传达室了。我和中年人不解地望着他,很快,看门大爷就举着一张报纸跑回来了,“找到了,你看,这个新闻,就是他!”中年人看了报纸上的那个新闻后,脸色立刻变得十分严肃,而我因为看不见报纸上的内容心里变得七上八下的,不过直觉告诉我,那个新闻一准是关于我打架的事情,我心里开始发虚了,脚开始不自觉地向后挪着步子,中年人则不慌不忙地看看我,又看看报纸上的照片,然后猛地把那张报纸翻过来,用手指着报纸上的那张照片,问道:“这个人就是你吧!”那语气不带一丝的犹豫,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鄙夷和嘲弄。

我看见报纸上的新闻标题后,差点摔了一个趔趄,那个新闻标题很醒目“北京生恶意欺负外地生致其精神失常现已勒令其退学”,那个标题下面,有张我的大头照,那的确是我的照片,我一下子觉得重心不稳,几乎倒在地上,我甚至不敢看面前两个人的双眼,“不!不!那根本不是我!”我发出一种自己从来没听过的声音,那声音根本不像是我自己的声音,倒像是从野兽嘴里发出的怯懦的呜噜声,汗珠大颗大颗地顺着我的额头滴了下来,我几乎快晕倒了,我伸手抓住了旁边的围墙,勉强喘了口气。

“这个人就是你!”看门大爷严肃地看着我,那眼神活像一个法官在看着犯人时的眼神。

“不!不!你们认错人了!认错人了!”我终于崩溃了,我捂着脑袋狂喊着,我看着他们站在那儿,手拿报纸,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我彻底崩溃了,我狂喊着,以最快的速度往家跑去。

终于到了家门口,我撞见了两个买菜的主妇,她们一看见我就立刻把她们该死的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什么,我毫不客气地冲上去,一把抓住她们手中的菜篮子,扔在地上,菜篮子里的萝卜、土豆、西红柿、大葱立刻滚了一地,我还不解气,飞起一脚把地上正在滚着的一个萝卜像足球一般地踢出老远,看着那个萝卜飞到对面的土墙上,然后“啪”地一下掉在脏兮兮的马路牙子上,我心里爽极了,于是把剩下的几个萝卜和西红柿也逐个踢飞了,边踢边骂,“去你妈的!该死的碎嘴婆们!说啊!再说!再说!我撕了你们的嘴!”踢够了萝卜的我一转身抓住一个吓傻了的胖主妇,恶狠狠地瞪着她,打算一把把她推到旁边的电线杆子上,可惜她太肥,我根本推不动她,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她则只是摇晃了下臃肿的身体,另外一个主妇见状不妙,立刻拉住那个胖子,两个人一溜烟跑远了,边跑边喊,“杀人犯!绿帽子的家里出了个杀人犯!”听见她们的喊声,我怒不可遏,弯腰拾起地上的萝卜奋力朝她们扔去,“去死吧!臭婊子!长舌妇!”可惜,她们跑远了,我扔出的萝卜只在空中画了个优美的弧线就闷声摔在了地上,我一下子觉得自己虚脱了,我使出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往家走去。却听见旁边的院门“吱呀”开了一条缝,一个惊恐的女人紧张地打量着我,那是张典型的中年妇女的平庸的脸,她的嘴巴则张得很大,我真想抓起地上的萝卜冲着那张臭嘴塞进去,把那张闲话不断的臭嘴堵上,妈的,又一个长舌妇,该死的长舌妇,我一看见她们就一肚子的气,真不知道老天爷生出这些娘们做什么,她们那张臭嘴除了说闲话扯淡之外还有什么用处,换句话说她们就是一群该死的废物,有那么两分钟,我跟门缝里女人僵持着,我恶狠狠地瞪着她,恨不能生吞了她,我知道,刚才我追着那两个女人骂的一幕这个多嘴多舌的女人完全看在眼里了,明天,不!根本到不了明天,今天下午这条街的人就全知道了,我目露凶光,脚步歪歪斜斜地向着门缝里的那个女人走去,她看着我渐渐走近,立刻“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还“哗啦”一声,上了门拴,我看见她关门立刻急了,一下子扑到门上,用力踹起门来,“出来!你******给我开门!出来!”我疯狂地踹了半天,可是门那边一点动静没有,就好像我踹的根本不是院门而是墓门,我累了,倾听着门那边死一般的寂静,“有本事说闲话就开门出来说!大爷我就想听听你们这些贱婆娘都说我什么呢!有种的开门!”我隔着门继续叫骂着,可是没用,那边没有一点反应,我实在是累了,于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去了。

“妈!妈!”我一进门就大喊,可是没有回应,妈妈呢?怎么不回答,“妈妈!妈妈!”我继续扯开了喉咙喊着,可还是没有人应声,妈妈呢?妈妈有十年不出门了,难道她今天忽然想通了,打算出去转转了?没可能吧,我那事还没过去呢,妈妈怕的是那些闲言碎语,这事刚过去半个月,妈妈没有理由自己出门的,看看刚才那些长舌妇们的反应就知道了,妈妈去哪里了?妈妈她能去哪里?我推开门,走进屋内,家里有一股我喜欢的蒸白薯的香味,贪吃的我打开饭桌上的倒扣着的淘箩,果然看见淘箩下面的盘子上放着几块蒸白薯,我立刻抓起放进嘴里,刚咬一口,那股腻腻的甜就充满了我口腔,“真好吃!”我咕哝着,嘴里嚼着好吃的白薯,脚底下却没闲着,我几步走到妈妈卧室门口,门开着,可是里面没人,我又立刻来到自己的卧室门口,也没有妈妈,看样子,妈妈是蒸完白薯后出去的,而白薯现在已经凉了,妈妈一定走了好一会儿了,妈妈会去哪里呢?十年没出门的妈妈会去哪里?会不会离开我和爸爸再也不会来了呢?我心里愈加不安,再次走到妈妈的卧室里,我打开衣柜门,发现妈妈的衣服都在呢,再看看衣柜边上旅行箱也摆在原位,我用手拎了一下,是空的,我傻笑起来,我忽然为自己的多心觉得好笑,妈妈说过永远不离开我和爸爸,是永远!她不会再走的,是的,一个女人不会不拿自己的衣服就走的,再说,那个没有良心的纪叔叔在妈妈失去乳房之后就彻底抛弃了她,她根本无处可去,我试图用各种理由安慰自己,努力说服自己妈妈只不过是闷得太久,独自出门散散心,她很快就会回来的,保准下一分钟她就出现在厨房,系上围裙给我做我喜欢吃的炸酱面。我心烦意乱地退出爸妈的卧室,木呆呆地倒在客厅破旧的沙发上,窗外刺眼的阳光晃得我有点头晕,我右手拿着一块白薯继续往嘴里塞着,左手则习惯性地撕着从旧沙发的破皮子处露出来的海绵,这时候,我忽然发现摆在五斗橱上的玻璃罐子不见了!就是那个装妈妈乳房的玻璃罐子!一丝不祥的预感悄悄地袭击了我,妈妈不见了!还有那个装着乳房的罐子也不见了!这说明什么!是妈妈带着那个玻璃罐子消失了吗?妈妈会带着那个罐子去哪里呢?我记得很清楚,爸爸是一大早去上班的,爸爸走的时候,我正在吃早点,那时候妈妈在厨房里擦灶台,吃早点的时候,那个玻璃罐子还是在的,因为每天清晨,我都会边吃早点边看着那个罐子里的乳房发呆,这是我的习惯了,如果吃早点的时候,那个罐子就不在了,我一定会发现的,我敢发誓我吃早点的时候,那个罐子就放在五斗橱上,就像往常一样放在那里。上班的爸爸几乎很少会中途回家的,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妈妈带着那个罐子去了某个地方,我把吃了一半的白薯重新放进盘子里用淘箩盖好,顺手轰了下旁边几只贪嘴的苍蝇,“去!去!一有吃的你们就来了!”我开始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我开始为妈妈的消失感到不安,我还时不时地看一眼放在五斗橱上的闹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妈妈并没有回来,她究竟去了哪里呢?究竟我美丽的妈妈带着她美丽的乳房去了哪里呢?

当我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野兽一般在屋里转到第三百多圈的时候,妈妈终于回来了,她低垂着头,怀里抱着的就是那个装着乳房的罐子,罐子里的乳房在阳光的映照下泛出鲜活的光,就如同这是一对还长在人身上的乳房,还有着鲜活的生命力,妈妈额前的刘海挡住她美丽的双眼,我看不见妈妈脸上的表情,可是我能感觉到她此刻像个石雕一般地呆立在门口,眼睛却死死盯住罐子里的乳房,她的身体在发抖,双腿是绵软无力的,我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或者走了多远,不过我感觉的到她看上去很疲惫,似乎随时都会晕倒在地,果然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而且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她似乎在强忍着自己的心中巨大的痛楚,终于她忍不住啜泣起来,那悲痛的声音让我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发冷,透过妈妈前额刘海的缝隙我看见两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看见妈妈这样,我感到心像被利剑刺中了一般的疼,我立刻上前想接过妈妈手中的罐子,没想到,妈妈像疯了一般死死抱着那个罐子,并且抬起头怒视着我,当我看见妈妈的脸时,我完全傻眼了,那根本不是我所熟悉的妈妈的脸,那是一张长得跟妈妈一模一样而实际上有着扭曲的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她的双眼红肿的厉害,她看着我的眼神是复杂的、迷茫的、甚至还有一丝怨恨,然后她用手肘轻轻把我撞到一边,哆哆嗦嗦地走到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下了,可是她并没有把那个罐子放在沙发旁边的茶几的意思,而是如同抱着一个绝世无双的宝贝一般的紧紧抱着那个罐子,并且低下头死死地盯着罐子里的乳房。

“妈妈!你怎么了?你去了哪里?”我心如刀割,跪在妈妈面前,用手轻轻地摇晃着妈妈的胳膊,妈妈根本不看我,就好像我是个透明人一般,可是她的双眼只是定定地瞅着那对雪白的乳房。

“哈哈哈哈……”妈妈忽然发出一阵令人恐怖的大笑,她像个疯子一般地仰天长笑,我一时间被她的举动吓傻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呆呆地看着妈妈,可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正在经受着某种煎熬,此刻她的笑是痛到极致的表现,我不知道她笑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抑或更久,最后,她终于不笑了。刹那间的寂静使得我几乎要发疯,可是这死一般寂静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分钟,“呜呜呜呜……”妈妈忽然大哭起来,她哭得肝肠寸断,涕泪四流,这下我真的慌了手脚了,“妈妈!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我抱住妈妈,两个人哭成一团,我真的不知道妈妈到底出什么事了?可是看妈妈此刻的架势似乎要把这一生的哀痛和怨气全部消化在令人心碎的哭泣当中。妈妈她今天去了哪里?为什么抱着罐子里的乳房出门?她见了谁?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出门的妈妈为什么忽然出门了?这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着我,可是我觉得这一切一定都跟罐子里的那对乳房脱不开干系?妈妈这一哭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她嗓子哑了哭不出来了,她才终于停了下来,只见站起身,走到五斗橱跟前,轻轻地把罐子放在原来的位置,摆正,然后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自己的卧室前,推开门进去了,我担心妈妈出什么事情,赶紧跟了进去,却看见妈妈已经在床上躺下了,她双目紧闭,脸上还留着泪痕,呼吸均匀,看样子妈妈累了,她想休息一下,我也累了,我坐在妈妈床前的小板凳上趴在床沿上也睡着了,还做了梦,我梦见爸爸妈妈还有妹妹,我们一家四口亲亲热热地在一起晚饭呢,妹妹还唱歌给我们听呢,一切就跟妹妹还活着的时候一样,妹妹还是那么可爱,光芒四射,是的,妹妹永远都那么可爱,妹妹是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天使,可是忽然画面一转,四下里漆黑一片,爸爸妈妈都不见了,只有妹妹,妹妹在池塘里挣扎着,池塘里的水是黑色的,她穿着白裙子的小小的身体在黑色的池水里一浮一沉地奋力挣扎,嘴里不断地喊着,“哥哥!救救我!咳咳……咳咳……哥哥……咳咳……哥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妹妹呛水时发出的“咳咳”越来越响亮,我感到头疼欲裂,捂住了耳朵,大喊着“妹妹!妹妹!”

我正大声喊叫的时候,却被一只温柔手推醒了,我睁开眼睛,发现是妈妈在推我,“怎么了?梦见美惠了?”我擦着额角的冷汗,点点头,妈妈却望向虚空中的一点,诡异地笑了,“其实刚才我也梦见美惠了,我每天都梦见她,她就像个小天使,永远那么可爱,那么灿烂,那天你为什么要带妹妹去池塘?为什么?妹妹那么小,怎么可以去池塘边上玩呢?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呀?你知道吗?这个家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由你妹妹的死引起的,如果美惠还在的话,你爸爸怎么会为了忘记痛苦而不敢回家,如果你爸爸每天都守在家里,那个姓纪的也不会有机可乘,我也不会离婚,我之所以会跟你爸爸离婚也因为美惠的死对我打击太大了,只要我一回到这个家里,一闭上眼睛,美惠就会出现在我面前,跟我撒娇,给我唱歌跳舞,就像她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可是我一醒过来就知道美惠她早就不在了,我知道她是不忍心丢下深爱她的爸爸妈妈才会在梦中陪伴我,你知道吗?你爸爸也是每晚都梦见她,你没有做爸爸呢,等你有一天做了爸爸就会明白了,孩子就是父母的一块心头肉,无论她身在何方、在不在人世,都牵动着父母心底的那根弦,我就是忍受不了每天一醒过来就发现美惠已经不在了的事实才离开你爸爸的,嫁给你纪叔叔之后,我还是经常梦见她,她让我回家,让我回来跟你爸爸在一起,她说爸爸一个人太可怜了,我想她是对的,我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家,这样,我就可以每天看见美惠了,美惠跟我说池塘的水好冷,她不喜欢池塘,美惠还说那天是你主动把她带到池塘边去玩的。”

“不!不是这样的,妈妈,不是我主动带她去的,是她自己缠着我一定要跟着我的,我没想带她去池塘!”听到这里,我急忙打断了妈妈像梦一般的叙述,这件事,我必须解释清楚,是妹妹威胁我,让我带她去的。

“算了,不重要了,美惠已经不在了。”妈妈说完,眼睛却木然地望着窗外,窗外是我家的院子,以前妹妹经常在院子里跳绳,而妈妈总是一边做活,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在院子里玩耍的妹妹,此刻妈妈望向窗外的眼神是柔和慈爱的,莫非她正在看着妹妹吗?可我看看院子里除了几株高大的夹竹桃以外,空无一物,良久,妈妈终于挪回视线,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去买点五花肉吧,今晚咱们吃点好的,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真的?今儿不年不节的,又没谁过生日,干嘛那么奢侈?”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妈妈。要知道,那年头,十块钱可是大票了呢。

“就当,为了美惠吧。”妈妈笑得很诡异。

“妹妹?”我抓抓头皮,可还是拿着钱出门了,有红烧肉吃,我当然得赶紧行动了,万一妈妈变卦了不买了呢,我还是赶紧买肉去。

那晚,我们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我吃着妈妈最拿手的红烧肉,爸爸喝着最爱喝二锅头,妈妈也喝了很多酒,我们一家三口很久没那么开心了,我彻彻底底把白天的事情忘了个精光,爸爸还跟我说工作的事情不用发愁了,他的发小胡金现在在胜利五金厂做副厂长呢,他也是刚刚知道,而且他今天已经跟那个发小打了招呼了,没想到人家还真讲义气,说让我明天直接报道去,我听完真的高兴,多好的事儿,不用上中专不照样进了胜利五金厂了嘛!而且我还提前两年进厂呢,等军子他们毕业了再分配进厂,算下来我还比他们多拿一级的工资呢,我可真是因祸得福啊,我真想立刻跑到医院,找到大傻龙那个蠢蛋揪着他的衣领子好好感谢他一番!那晚,趁着爸爸高兴,我也要求喝点酒,爸爸不让喝,妈妈却倒了一杯酒给我,说我长大了,将来一切都要靠自己了。爸爸不解地看着妈妈,我当时没明白妈妈的意思,喝醉了的我很快就倒在自己的小床上睡着了。我记得自己做了梦,梦中的我和爸爸妈妈一起郊游,青山绿水的,环境十分惬意,对了,还梦见了妹妹,梦见妹妹落水了,我游过去,把妹妹救回来了。那是个开心的梦,我最后是笑醒的。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大太阳晒屁股了,我爬起来抓起床边闹钟一看,十二点多了,我懒懒地穿上衣服,却发现头疼得厉害,才猛然想起昨晚喝酒的事情,我抓抓头皮不好意地笑了,那是我第一次在爸爸妈妈面前喝白酒,还喝了那么大一茶杯,是妈妈倒给我的,她说我长大了,可以喝酒了,还要我自己照顾好自己,要知道以前总管着我不让我喝酒的人就是妈妈,也许我真的长大了,我二十一岁了,要在古代都是孩儿他爹了,该喝酒了,对了,我还记得,爸爸让我今天直接找胡厂长报道去,可是现在都十二点了,晚点了吧?我忽然觉得家里怎么那么安静,十二点应该是妈妈做饭的点儿,厨房里没有声音,我也没闻到饭菜的香味,难道是妈妈没做饭?妈妈昨晚喝了很多,不会是没起呢吧,应该不会啊,妈妈是大人了,怎么可能赖床呢?我带着这个疑问,拖着鞋子,直接来到客厅里,只见客厅的桌子上还摆着昨晚吃剩的菜和没收拾的碗筷,三只空空的酒杯和两个空酒瓶,空气中还有一丝红烧肉的甜腻的香味,我忍不住用手抓起一块已经凉了的红烧肉塞进嘴里,真香!妈妈的手艺真好!可是不对!妈妈呢?厨房的门开着,里面没人,“妈!妈!”没有人回答,我习惯性地扫了眼五斗橱,那个透明的玻璃罐子被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里面雪白的乳房依旧鲜活如昨,“妈妈!妈妈!”还是没有人回答,我有种不祥预感,我回头看见爸妈卧室的门紧紧关闭着,我看见爸爸的公事包还在沙发上扔着,难道爸爸也没起床吗?爸爸每次上班都会拿着那个包出门的,现在包还在沙发上,只能说明一点,就是爸爸人还在家里,没有出门。我愈发觉得不对劲,继续大喊起来,“爸爸!妈妈!”

屋外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冰糖葫芦!冰糖葫芦!”还有院门外传来的街坊邻居含糊不清的说话声,可是屋内是寂静的,死一般的寂静,我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我感到爸爸妈妈就在卧室里,他们一定出事了,他们不可能睡到现在还没醒,不可能的,我双腿发软,哆嗦着走到爸妈的卧室边,轻轻地推开门,眼前的一幕令我立刻傻了眼,猛一看去,是一副十分温馨的画面,爸爸侧身对着门躺在床上,妈妈则亲热地搂着爸爸的腰部,也侧身贴着爸爸的身体躺在床上,这是典型的恩爱夫妻的睡相,也就是所谓的汤勺式睡姿,他们两个人躺在床上神态十分安详,可是仔细一看,爸爸的脸色非常好,一向面容憔悴的爸爸,脸颊看上去居然有点发红,像是酒喝多了的那种桃红色,有紫黑色的东西正沿着爸爸的嘴角缓缓流出,空气中还有中怪异的臭味,不好,我立刻扑到爸爸床前,跪在地上,“爸爸!爸爸!”我拼命摇晃着爸爸的身体,可是爸爸毫无反应,爸爸嘴角紫黑色的东西我看清楚了,那是血!“妈妈!妈妈!”我又奋力地摇晃着妈妈,妈妈也是毫无反应,而且妈妈的脸蛋也呈现樱桃红色,我发誓妈妈的脸从来没这么红过,我注意到爸爸妈妈嘴里都有股奇怪的味道。

“爸爸!妈妈!你们醒醒!你们醒醒!”我恍然发现爸妈的身体都是凉的,没有一点体温,甚至他们的身体摸上去有点发硬,我全明白了,爸爸妈妈已经死了!已经死了!“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抛下我不管了!”我绝望地跪在床边哭喊道,我终于明白昨晚妈妈为什么要让我喝酒并且说我已经长大了,让我照顾好自己,“妈妈!我不要长大!爸!妈!我不要离开你们!”我哭喊着,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回应我了,这个家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妹妹死了,爸爸妈妈也死了,只剩下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独自苟活于世,那天我从清早一直哭到天黑,哭累了就呆呆坐在床边,离开了最疼我的爸爸妈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就这么傻坐着,不吃不喝,直坐到第三天爸妈的身体发出了臭味,我才木然地往派出所打了个电话,派出所的车子来到我家院子门口,街坊邻居才知道我爸妈死了,门口围了很多人,我家里更热闹,验尸官和警察忙活了半天,确认是自杀,给我开了张死亡证明,并且责怪我怎么这么多天才报案,他们走的时候还叮嘱我赶紧联系火葬场把尸体处理了。

我脑子里乱哄哄的,人群中我分明看见那天被我推了一把的长舌妇和那个躲在门缝里的女人,她们正幸灾乐祸的看着我,“臭娘们!我爸妈都死了!你们开心了吧!你们全开心了吧!”我嚎叫一声,扑向人群中的那个胖女人,就是那天被我推一把的那个,此刻的我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只想抓住胖女人那张臭气熏天的大嘴把它撕开!最好撕到耳朵根上!“臭娘们!嘴贱的东西!我爸妈就是被你们的唾沫星子淹死的!你们这帮无耻的混蛋!没有人性的东西!”我边哭边骂,想挤进人群,可是我立刻被站在前面的几个男街坊拦住了,而且其他的几个男街坊也站出来,拦住了我的去路,他们围成了一堵墙,而那几个碎嘴婆被他们牢牢地保护起来,我奋力地用头往拦住我的那个强壮的男人身上撞去,结果却被他轻轻一把就推到在地了,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吃东西了,我在那个壮汉面前比一只小鸡子都不如,不要说他推我了,就是在我耳边大吼一声,估计我也会立刻倒地起不来了,倒在地上的我努力地向前爬着,我要爬向那几个长舌妇,我要剥了她们的皮给我爸妈放在祭台上,那几个男人一齐把脚跟并拢,挡住了我前进的方向,我使劲摇晃着他们的脚踝,可是他们身体像墙壁一样坚硬,我匍匐在地上,绝望地嚎哭着,那声音如同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发出的声音,凄惨无助地让人心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几个男人在我的头顶上放肆地大笑着,我绝望着仰起脑袋看着他们,我忽然发现那个几男人,他们每个人的头都变成了那几个长舌妇的脑袋,她们的脚挡着我的去路,她们肆意地淫笑着,她们笑得东倒西歪,她们的笑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她们的笑声刺得我耳朵发疼,一阵眩晕袭来,我眼前一黑,晕死过去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点滴了,惨白的灯光刺激着我脆弱的眼角膜,“爸爸!妈妈!”我想起了爸妈的尸体还在家里,立刻打算揪掉插在手上输液管,没想到,我的手却被一个人按住了,“军子!你怎么在这里!”军子的样子很憔悴,似乎一宿没合眼。

“你终于醒了,我守了你一整晚。”军子说着,把我身体轻轻按到床上,又把被子给我盖好。

“军子,我得回家去,我爸妈还在家里,我不能让他们臭在家里呀!”说到这里,我泣不成声。

“我昨天就给你办完了,他们的骨灰我给你搁你家五斗橱上了,等你好了去八宝山选个位置把他们安置好吧。”

“你真是我的好哥们呀!”我激动地一把抱住军子大哭起来。

“到这个时候,就别说这个了,你一个亲人都没了,我不管你谁管你。”听完军子这句话,我哭得更凶了。

军子像个大哥哥一般地替我擦干眼泪,然后替我盖好被子,“好好休息吧,告诉你,昨天你晕倒之后,你爸的发小胡叔叔来了,他说让你休息几天就到胜利五金厂找他去,你的工作不用愁了,你怎么这么傻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能自己在家守着呢,哪怕给我打个电话,也不枉我是你哥们。”

“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爸妈根本就没死,我觉得他们一定会醒过来的,我妈会起来给我做炸酱面,我爸还会像往常一样训我骂我,可是他们一直没醒过来,直到第三天,我闻见他们已经腐烂的味道,我才知道,我爸妈死了!他们真的离开我了,永远都不会来了。”

“你知道吗?军子,我对不住我爸妈,我长到这么大,没做过一件让他们满意的事,我学习不好,我爸****多少心,他工作那么忙,下了班还得给我讲习题,可是我呢,我还是没考上大学,我多想像我妹妹那样让我爸妈脸上有光啊,可是我不能!我没一点能跟美惠去比,美惠就是一只灿烂的金孔雀,而我是一只丑陋的黑乌鸦,就连给她给提鞋都不配!我郁闷!我郁闷呀!我除了给爸妈丢人,让他们操心之外,我还能带来什么!我真希望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们!”

那晚,我一直碎碎叨叨地自责,军子则一言不发地坐在我的床边,我像得了狂语症似的,不停地说,不停地说,说到自己睡着了为止,那是1989年,那年我刚满二十一岁。

那晚,我睡着了,我梦见那个放在五斗橱上的玻璃罐子,玻璃罐子里的乳房依旧鲜活,妈妈临死前究竟抱着那个罐子去了哪里?至今,我还觉得妈妈的死跟那个罐子里的乳房有着说不出的联系,至于爸爸妈妈为什么一起自杀到现在也还是个谜。

后来我在胡叔叔的帮助下,进了胜利五金厂做了一名车间技术员,专门负责加工零件的绘图和下单,工作很清闲,而且是坐办公室,胡叔叔跟我说这个工作很简单,不出错就行了,以后他会想办法把我升到车间主任的,这让后进厂的军子羡慕不已。接下来的几年,我变得沉默寡言,埋头工作,下了班就直接回家,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我把爸妈的骨灰在八宝山安置好,把他们的骨灰盒跟妹妹的摆在一起,这样,在梦中,我们一家四口就可以经常团聚,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寂寞还是不寂寞。

据说,火葬场的工人来搬尸体的时候,妈妈的胳膊紧紧搂着爸爸,怎么分也分不开,其实应该用死死搂着来形容更为贴切,最后,火葬场的工人是把两具尸体一起放进焚尸炉火化的,所以爸爸妈妈的骨灰在一起的,他们俩的骨灰只用了一个骨灰盒,我忽然很羡慕爸爸妈妈的爱情,虽然他们走得太早也太急了,可是他们毕竟一起走的,不用经过爱情的生离死别,去忍受心爱的人离开自己的痛楚,这我在后来是深有体会的,也许两个人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反倒是最完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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