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股潮湿腐烂的味道。
那种味道从空气中传出，每一次吸气，都能将那股味道吸进肺里，让人无比的难受，久而久之，就连简单的吸气都成了梦魇。
借着那微小的窗口，秦寻能看见墙壁上那一道道的划痕。有的深，有的浅，有的长，有的短。每一道划痕都代表着那拾不回的时间，它们并列成行，很难去数清。
墙角边的老鼠吱吱的找着残羹剩饭，它不怕他，他也不怕它。有时候两眼对望，看到它那灵动的眼神，秦寻有时候会想，它脑子里会想什么呢？
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换了，发着一股馊臭味。脸颊上的胡须长得也飞快，秦寻无聊的时候还编成了几个辫子。
牢中没有日夜，不知天日，外面的一切都与秦寻无关。在最初的时候，秦寻会想，要是陈登回来后，得知自己的决定，会不会非常的失望？久而久之，他也不再去想了。
只是脑海中，时不时的浮现起那张流着血泪的容颜。想起竹楼中的初见，想起她痴痴的眼神，想起她彷惶无奈的瞬间。秦寻想起了很多的东西，也忘掉了很多的东西，唯一忘不了的是她的名字。秦寻找了一块石子，将它刻进了心里。
不知道，她还好吗？伤势可曾痊愈？她的眼睛还能重见光明吗？
想到这一切，秦寻的心就很乱。
有时候他会拿头去撞墙，撞得自己头破血流；有时候他会莫名的悲伤，却不知为何？
秦寻的心中早已经没有后悔、难过等字眼。只是某天做梦醒来，他怔怔的看着黑暗中的黑暗，心中想着：是不是所有人都已经将我遗忘了？
想到单葛衣、想到陈登、想到萧建，他又觉得不可能。
时间如弦，一拨便不知道去了多远。
在这黑暗的牢房中，秦寻就如那仓皇失措的老鼠，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直到某一天，一个身穿黑袍的人终于打破了牢中宁静。他让人打开了牢门，推门走了进去，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进来的时显得很坦然。
秦寻将眼皮稍微撑开了一点，缩在角落里却没有一点想动的意思。他闭上了眼睛，任由干涸的眼屎掉落到地上。
来人也不怕脏，跪坐在破旧的木案边，他的眼睛看着桌案上的破碗，碗里留有一些残羹，一只灰色的小老鼠围着破碗打转。听到响动，还抬起鼠头瞥了他一眼。
来人微微一笑，向老鼠问道：“如今可好？”
“吱吱……”老鼠听不惯这人的声音，发出吱声以示不满。
秦寻在角落里缩了缩脖子，闭着眼睛轻声说道：“无所谓好与不好，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进牢房的竟然是你陈公台！”
“怎么？很失望？”陈宫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老鼠，小东西终于知道害怕了，嗖的一声钻进了草丛里。
秦寻说道：“有点，看到是你，我就知道我今天是出不去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没有信心？”陈宫偏了偏头，向秦寻询问。
秦寻闭着眼睛摇头道：“那倒不是，你要是想救我，恐怕早已经救了。”
陈宫点头说道：“你倒是看得很清。”
秦寻将眼皮撑开了一点，问陈宫：“我现在在哪？”
陈宫知道秦寻在问什么，对他说道：“徐州。”
“我就说，转移了两次牢房，怎么该也不会还在小沛。”
陈宫沉默了一会，对秦寻说：“你举荐的那个朋友很厉害，帮助温侯抢了刘备的徐州，把刘备反倒是赶到了小沛。你说他叫元景，我却一直没有查到这个人，你可否把他的身份告诉我？”
秦寻眼皮终于完全睁开，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宫：“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陈宫沉思了一会，说道：“如果你告诉我，我等会就带你出去看看风景。”
“这里也有风景。”秦寻说。
陈宫抬起了头，叹了一声：“你缩在角落，看似什么都不关心。其实在听到牢中有动静的时，你就抬头看了我一眼。只不过看到来人是我，你显得很失望。虽然你的动作很微小，牢里也是这么的黑暗，却还是瞒不过我的眼睛。”
“那又如何？”秦寻问。
陈宫笑着说：“你是在等待元景来救你吧？”
“是又如何？”秦寻在墙角伸着懒腰。
“其实我也可以救你，但我不能救你。如果我要救你，你也不会在牢中呆了整整八个月！八个月不见天日，甚至看不到活人，想必是很难受的。”
秦寻似乎没听出陈宫话里的意思，整个人怔在了那里，喃喃说道：“八个月了……难怪我觉得时间那么长。”
陈宫继续说道：“八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外面的世界很有趣，你想不想知道？”
秦寻看着他：“你说说看。”
“李、郭二贼都死了，被一个女人害死了。天子被贼寇挟持，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在北方，公孙瓒又打了败仗，感觉已经过不了这个冬季。孙坚的儿子孙伯符，少年英雄，从袁术手中借了三千兵马，就平定了整个吴郡，如今已经跟袁术闹翻。西凉马腾已经崛起，韩遂都对他无可奈何，二人现在结盟，貌似神合。”
秦寻听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陈宫笑道：“可惜搅弄风云的不是自己，是不是很失望？”
秦寻默默的点头，陈宫说道：“其实，我早已经猜到了你的秘密。元景是你的人，当初你派他出使关中我就知道了。主公那样待你，你不可能没有怨气，所以你想反叛，想自立。这些我早都猜到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布的是什么局，但我知道你秦牧之胆子很大。唯一没弄明白的是，你为何自陷局中？要不是那丫头拼命救你，你已经死了。”
秦寻沉默了一会：“为情。”
“情？”陈宫很意外，他有些不解，甚至困惑：“既然想干大事，又怎么能陷于儿女私情？如果不理智，你又与温侯有何区别？”
秦寻不答，他走到了陈宫对面坐下，看着他说：“你说得没错，我也知道不能为情所困。可最终我还是陷进去了，并不能做到真正的无情。”
陈宫站了起来，向秦寻伸出了手。秦寻看着陈宫的举动，有些疑惑。
“我之所以不救你，是担心你的计划阻碍我的计划。如今我的计划就要实施了，起来吧！让我给你看一场真正的乱世烟火。”
秦寻的手犹豫了半响，终究是放了上去。陈宫握着秦寻的脏手，微微一用力，秦寻便踉跄着站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