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翘的睫毛在光晕下轻轻颤抖着,眼眸即使在颤动着,却不愿意睁开。希颜本来安静的身体,现在却变得不安分了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晃动着,似乎想要捉住什么东西,身体不停挣扎着,差点从赫弦的怀里面掉下来。
“妈妈……妈妈……不要……”断断续续的话语从那双苍白的嘴唇里面吐出来。晶莹的眼里从眼角滑落。
“不要……救我……妈妈救我……”
断断续续的话语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双手在空中乱抓,有好几次都打到了赫弦的脸。赫弦难得没有生气,他的双手紧紧抱住希颜挣扎的身体,就是担心她会掉下来,摔着了。
头被人直往水里压着,一次次地挣扎,却没有任何作用,水进入到希颜的鼻腔、嘴巴里面,身体里面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要死了吗?好难受,是不是已经死了?
希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岸上,透过水波和光影,她绝望地看着那张美丽但却残酷的脸,它带着狰狞的表情,和刺耳的笑声,那双熟悉的手,依然冰冷,它把自己的头往水里按,毫不留情地让水漫过自己的身体。
口里的味道咸咸的,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海水的味道了。可是这个味道,好涩、好苦。
三岁的她,就在这刻懂得了,什么是恨。
恨,就是丑恶的脸孔……
恨,就是那狰狞的笑声……
恨,就是你现在对我做的一切……
恨,就是这个世上最残酷、最变态的一种感情,让你可以亲手把自己的女儿淹死……
虎毒不食子,希颜觉得这是一句多么可笑的话。
意识已经变得模糊了,因为身体已经想石头一样,悲壮地沉入了海底。
赫弦松了一口气,因为希颜终于安静下来了。只是眼角的泪水依然没有停下来,是什么,让你哭的这么伤心?
赫弦沿着溪岸走了很久,直到找到一个山洞,岩壁被流水冲蚀得很光滑。赫弦看时候已经不早了,就决定今晚在这里住一晚。
月,很光亮;星,在闪烁;云,很安静;风,也很安静……
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中,他与她依偎地靠着,没有战争,没有硝烟。他们都选择或主动或被动地去忘却尘世的种种,他们都明白,简单就是幸福。
“啊!”
尖锐的叫声打破宁静,赫弦马上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的希颜已经不见了。
该死的!他怎么睡得这么熟。沿着山洞,走到洞口,却发现希颜缩着身体靠在岩壁处,身子在颤抖着,环抱着自己的身体,脸被藏在膝盖处。
“你……怎么了?”
刚刚发现希颜不见的怒气,一下子被希颜的脆弱被融化掉了,换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心疼。
没有回答,但是抖得更加厉害的身体和埋得更深的身体,让赫弦挫败地知道,她在怕他。
希颜被“忆之渊”洗去了记忆,她现在记得的,就只有从出生,到三岁的时候,被亲生母亲推下水,想要淹死她的记忆。
那是她一生的禁区,因为这段记忆,所以当面对兢槊和亦源的事情的时候,她才会这么激动,感同身受。
当初,她很奇迹的,沉入水底的时候,却没有被淹死,而是随着水流被冲到岸上。但是虽然没有死,但是那时侯的她,怕人怕水更加害怕听见别人的笑声。现在的希颜,就回到了那个时候,脆弱得像个纸娃娃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希颜和赫弦一直住在山洞里面,但是希颜一直沉默地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里,只要赫弦一靠近她,她就会发抖,只要赫弦碰一下她,她就会像疯了一样尖叫着哭泣。让赫弦像傻子一样,只能在一旁看着,没有一丝办法。
而且,让赫弦更加着急的是,这几天,希颜一直不吃不喝。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猎物,她却一点也没有碰过。
赫弦不是什么温柔有耐心的男人,当希颜一次次地把他的好意拒绝之后,他忍不下去了。
成堆的炭火被他踢得七零八碎,猎鹰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希颜,“赤希颜,不要自以为是对哦给我脸色看,你不给我一点反映的话,我没有这个心情跟你耗下去。”
希颜安静得像一块石头一样。
“好!赤希颜你厉害!”赫弦负气地运功飞离了山洞,帅气的身影瞬间掠过树缝间,只留下“沙沙沙……”的声音。
希颜不为所动地抱着身体,以一种极为缺乏安全感的姿态,畏缩在角落里。赫弦不知道,现在希颜的世界里,并没有他。
迎风的身躯穿梭在树与树之间,明明刚刚还以风的速度在飞行着,但是不到一分钟,速度就越来越慢了,最后停在一颗粗壮的树枝上。
金赫弦,你到底怎么了,竟然变得婆婆妈妈的,这样还是你吗?
赫弦不悦地想着,他一向讨厌被操纵、被牵绊的感觉。只是真的要砍断和希颜的那条线,真的很难。
豆大的雨滴忽然打落在他的脸上,刚刚还晴朗万分的天空,忽然间风云变色了,厚重的乌云掩盖天空,雨滴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下雨了……她没事吧?
呀!我怎么还想着她,下的只是雨又不是刀枪,我想着她干嘛!
赫弦负气地一甩衣裳,继续向前飞去。只是不到七步,就马上调头,往山洞的方向飞去了。真是疯了!
雨越下越大,最后倾盆而下,最后天地变成似乎被一张巨大的雨帘笼罩着一样。小溪的水位上升了不少,赫弦逐渐提速,因为他有点担心山洞会被溪水漫过了。
果然,当他重新回到山洞的时候,山洞没有被水溢到的,就只剩下一张普通饭桌这么小的地方了,而希颜则缩在这个小地方里面,无助地颤抖着。
这个笨蛋,怎么不会走呀,想被淹死吗?
赫弦心里面不满的抱怨,却在他靠近希颜身边的时候,全部消失殆尽了。
他听到了,希颜从嗓子里,发出的低迷的尖叫着的哭声,沙哑的哭声就像婴儿因为不断哭泣而变得没有办法大声哭出来的声音。
希颜已经哭了很久了,从无意中发现水浸湿了她的脚板,到她像一个真正的小女孩面对真正的洪水猛兽,胆怯地一步步后退,直到赫弦重来。
“喂!你到底怎么了!”赫弦抓住希颜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啊!”哭得差点不能发出声音的嗓子,在赫弦碰到她的身体的时候,却再次尖叫,尖锐的声音似乎带着血的味道。
“赤希颜,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这样的希颜,让他很害怕,没有往日的狂傲和自信,更像一个被恶魔折磨得疯了的娃娃,好像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水再次漫过希颜和赫弦的脚,这次,希颜的尖叫停住了,全身就像被触电一般,又像一台忽然被拔了电源的机器,愣愣地被赫弦按住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