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炸响依旧,罡风怒号,星光罩里面却十分安宁,仿若世外桃园,与世隔绝。
对此,林阳却浑没所觉,双眼漫无目的的盯着黑如墨汁的泥土发呆,甚至于连“烛龙之心”狂暴的能量正在摧残身体而带来的锥心的痛楚都察觉不到。
他的脑海中直到此时此刻还在飘荡着庵主楚怀香临死前的那句话。
“林阳,谢谢你们母子。其实,我一直都很清醒,从没傻过……”
这句话魔音一般,缭绕着林阳的耳朵,不停回响,驱之不散,挥之不去。
这句话所蕴的内容实在太多了,多到令他极度震憾,多到令他深深痛惜,这是多么深沉的一个女子啊!
原来,她从来没有迷失过,一直在装疯卖傻;原来,她心里始终迈不过那道坎,一直在寻求解脱的机会。
好些时段的蛰伏,直到如今,她才终于抓到了那个死得有价值的机会,大义凛然的引爆了丹田气海,以最残酷的自残方式,舍身取义,去暂时保护住那个为自己保守那段屈辱史的少年。
她是真真正正的“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她的这些举动,深深触动了林阳内心深处的那根弦。这一辈子,他注定无法忘记她扑向大手印时的那个从容镇定的倩影,注定无法忘记她英勇就义前的那个永恒的笑容。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林阳突然双膝跪倒在地,上半身后仰到地,歇斯底里的大吼,可是却叫不出任何声音来。不久,他就潸然泪下。
没有人去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人去理会他,蓝色星光罩里面的另外二人,圣女雪月嫦、绝无烟早就吓得蜷缩在地,无助的在轻声抽泣。
生死关头之际,无尽恐惧之前,她们终究是褪去平时勇敢的一面,展现出了世间普遍女子广泛拥有的柔弱一面。
自始至终,她们的意识都被恐慌所占据。
就这样,蓝色星光罩里面的三人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互不影响。
直到过上好一会儿,林阳的思绪才被来自于身体的痛楚强硬唤醒过来。
仿若永无止境的锥心痛楚,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不停摧残着林阳坚韧的意志。
“啊!!!”林阳痛苦的嚎叫出声,连手心也抓出了鲜血。
体内“烛龙之心”汁液所化的狂暴能量就好像一个不可驯服的远古凶兽,肆无忌惮的四下横冲直撞,极速的摧残着他的身体内脏。
“噗~”
绝无烟前不久帮林阳包扎好的伤口在这股能量冲击之下,急速破裂,烫如烈火的鲜血立刻渗透出来,染红了大片衣衫。
“天杀的!”
不去抹掉额头大滴大滴滴落下来的汗珠,林阳啐骂一口,旋即咬紧牙关,右手弃剑,用力撕掉下一长片衣衫,再一次牢牢的绑紧大伤口。
然而,这一次由于体内有暴戾的能量在作窜,为了预防爆体而亡,他不得不全心全意的投入到镇.压乱流中去,所以虽然伤口包扎好了,但是却没能起到完全止血的作用,还有或多或少的鲜血从伤口里面渗透出来。
他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显得苍白,并且不多时,嘴唇也开始转变成紫黑色。
同时,一股倦意从心头涌起,疯狂的冲击着大脑的意识。
情况变得十分恶劣。
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前,他只看到头顶上方星芒如雨洒落下来,转而眼前一暗,随后便感觉到身体有如陷入了漩涡,剧烈颠覆,就此昏厥了过去。
星光很快淹没了大片区域。
待到星光尽散,天空恢复清明之时,蓝光光罩内的林阳、绝无烟、圣女雪月嫦三人已然不知去向,唯独那二尊神像自始至终岿然不动,仍然屹立在哪里,从未变过。
现场坠入了诡异的死寂,找不到一丁点风声。
方圆数十丈,除了二尊神像之外,只有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脸的老人,单膝跪地,有点痴呆的站着,样子十分可怜。
这人不是谁,正是宗主焚化天。
他刚才没有蓝色光罩的庇护,再加上又狂妄自大,掉以轻心,故而不慎中了招,被大爆炸严重波及到,受了不轻的创伤。手、脚、腹部出现几条斑驳的伤口,内脏也反震出雷电蛇似的小小裂痕,时不时传来阵阵疼痛。
不过,比这些疼痛还要困扰他的是来自于内心的屈辱感!
这股屈辱感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足以焚烧掉他仅存的理智。
他这一次还真是“偷鸡不成吃蚀米”,“险沟里翻了船”,丢了面子又受伤!
“啊!!!”
他忽然仰天咆哮一声,双拳狠狠的捶打向地面。
“轰!轰!”
拳头击中大地,大地瞬时间泥土飙飞,四溅,惊现一个大窟窿。二股暗流以他的双拳为中心,向四周极速蔓延出去,方圆数十丈的地方不定点的爆炸,炸出一道又一道冲天的土柱。
周围大片土地翻滚波浪一般晃动了数下。
声势浩大至极。
他就好像一个疯狗一般,疯狂的捶打着地面,却始终不敢将满腔怒火发泄到那二座神像身上。
对于神像,就算是修为到了他这个层次,也发自内心的忌惮,不敢轻易去招惹。
然而,就是这些也在他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伤中狠狠地撒上了一把盐。
下一刻,他内心的怒火更盛,一发不可收拾,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捶打。
然而,他越是如此,记忆之门越发大开。那些尘封的记忆,宛如三千尺瀑布,流淌出来,克制也克制不住。
……
焚香门。刑武台上,疯子林阳不顾严辞律令,甘冒宗门大不韪,毅然挥剑斩杀林夕。
随后,疯子林阳一剑斩开“地火牢狱”,释放万千妖魔。继而,宗门大乱,血雨腥风,血流成渠,雄厚根基毁于一旦。
接着,宗门宗祠中放着的长老的“生命玉简”前前后后尽数破碎,宗门上层力量完全崩溃,使得“焚香门”彻彻底底的毁了根基,名次坠落仙道十大宗门之末,而且险些沦为二流宗门。
不但这样,山门被毁,长老尽死,外界满城风雨,谣言越传越是难听,越传越是不堪入耳。什么千古罪人,什么无能之辈,什么浪得虚名等等。
自此,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里,他都发着不同的噩梦,有时梦见仁慈的师父失望的抛弃自己,有时梦见“焚香门”历代祖师大声责骂、训斥,惶惶不得过夜。否则,他也绝对不会下那么大成本的悬赏令,也绝对不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死林阳。
最后,修为精进不少的他按耐不住,亲自出马追杀林阳,本来以为一切会是水到渠成,能顺理成章的得到“烛龙之心”,能轻而易举的杀死林阳,却想不到真正面对时,风波不断,最后亲眼看着“烛龙之心”被后者吞吃下去,无能为力之余还受了这么个不重不轻的内伤。
……
刻骨铭心的记忆纷至沓来,每一个片段都如锋利的刀刃,狠狠的刺在宗主焚化天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窝之上,痛彻心扉。他那捶打地面的手不由得更加有力。背指骨的皮肤划破都不知道,鲜血顺着骨脊流逸而下。
疯癫了好一大阵,他开始有些恍惚,痴痴的幻想起来:“如果当初没有故意偏袒林夕,公平地去处理他与林阳之间的矛盾,做到公平公正,或许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或许所有长老就不会死,或许宗门的根基就不会毁!而且,凭林阳的性格、天赋,如果给予重点栽培,必然能在三年内强势崛起,成为‘天火大陆’一等一的高手,必能带领‘焚香门’走向更高的辉煌!”
可惜,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
心里仅存的幻想破灭的时候,他很不情愿的去接受现实,又像先前那样发心癲般去击打地面发泄内心的不愤。
擂打土地好一会儿,在地上轰出成百上千个大窟窿之后,他忽然压制不住满心的怒火,被怒火攻心,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剧烈咳嗽。
咳嗽一阵,他松开手,不经意间看到手心殷红一片……
旋即,他无力的双膝跪倒在地,那样子比快要撒手人寰的普通老人还要可怜。
那背影,孤寂而落寞。
地板上传来冰冷之意,绝无烟蜷缩躺着的身体,不自禁的颤抖一下,慢慢苏醒过来,随即打了一个响响的喷嚏。
她缓缓站起来,双手交叉互抱在胸前,十指上下蠕动、磨擦手臂生热,以驱散身体的那股寒意,双眼迷惘的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这是一条冗长的拱形顶通道,通道内没有一盏照明灯,一片漆黑。
彻成通道的地板砖,是许久以前用的青花砖,却没有被时间摧残而显得坑坑畦畦,依然崭新如初。
不用想,都可以知道这些地板砖是加持了极其厉害的阵法,要不然早就被时间腐蚀得体无完肤。它们很有可能是和二尊神像出自同一个大能之手。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绝无烟用力晃动了数下头脑,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她唯一能想得起来的,就只有在神像脚下被璀璨夺目的蓝色光芒彻底淹没前的记忆,再往后就是一片空白,再次醒来,就是在这里。
扫了一圈通道,发现这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神经紧紧绷了起来。
“哪里有曙光,沿着这个方向走去,应该能走出这个地方,或许从这里出去便是神像所在的‘远古战场’。”
心怀希望,绝无烟根据通道尽头的那一缕曙光指引,缓步往前走去。
她现在的心思就是快点找到出口,离开这个有些怪异的地方,再找到心上人林阳。
“踏踏踏~”
尽管脚步放得很轻,她的足音在这个安谧得令人有股窒息冲动的通道中,还是显得格外的响亮、刺耳。
她的心脏跟着这些声音而加速跳动。每一次落脚踏起的声音都让她不安的内心颤抖几下,呼吸条件反射似的变得有些急促,呼出来的气体渐渐显得有些热量。
不多时,她呼出来的气体已经堪比熊熊燃烧的火所喷发出来的热浪。
她忽然心脏揪紧了几分,不免得加快脚步,箭一般往前冲去,走得很匆忙。
往前走了二百米左右的路,走到光芒的折射点,她心中稍安,旋即望向光芒的真正来源。
光源之处不出意外的映入眼帘,里面的情况一览无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柱状的地方,入目都是与先前通道一样成色的青花砖。圆柱的地方里面又有着一个类似于古井口的大泉口,大泉口边缘与最外层墙壁之间则是七条高大的方形石柱,石柱之间缠绕着难计其数的粗大的铁链,给人一种神秘而又沧桑的感觉。
绝无烟所站的通道的出口,镶嵌在古井口状的大泉口里面,正对面并排着三座冷森森的高大神像。
中间的那个神像,出乎意料的和当初在“远古战场”哪里看到的“战神浩”的神像一模一样!
此刻,它额头眉心中间喷射出极光般的紫色光芒,照亮了这方空间内的大多数角落。
“这是?怎么又会出现这么一个神像的?看来,它真的是三万多年前的‘战神浩’,而不是林阳的父亲的雕像!”
绝无烟惊骇之余,双眼不经意间看到大泉口下面是有寒光闪动,下意识的低头认真打量。
下面,竟然是一汪泉水。这些泉水清澈非常,可以看到很深远之处,可是看不到泉底。这口泉深不可测,并且不时有阴寒之气涌上,弥漫满这个地方的各个角落。
感觉到时不时有阴风袭来,绝无烟不由自主的打起冷颤,内心升腾起强烈的恐惧。
“咕噜咕噜~”
她强咽下六口唾沫,才稍微有些淡定,才稍微心跳正常些。
此刻,不知为何,她对那座会发光的神像充满了好奇,梦游似的抬起双脚,踏足泉口石沿之上,一小碎步一小碎步的顺着泉口的圆弧走向那尊神像。
她走得很慢,走得很稳健,就好像平时走一路一般,丝毫不担心稍不注意就会失足坠落下深渊般的古泉中。
沿着古泉边沿走了大半距离,她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软绵绵的感觉,当即吓得花容失色,险些脚颤坠落泉水中去。
“呼呼~”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强压着内心的恐慌,缓慢低头下去,目光扫视脚下的物体。
这个过程漫长如黑夜。
等看清脚下差点弄倒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她略微一怔,随即内心的害怕化作烟云消散,兴高采烈至极。
原来,挡住前路的东西是昏厥过去的林阳。
“真想不到在这里都能遇到你。看来,我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
喃喃自语一句,她以为林阳只是因为困乏而昏睡过去,于是轻声叫唤了几声。
叫唤几声得不到回应,想起前不久林阳受到的那身伤,她暗叫不好,急忙俯下身去,用手将半趴着的林阳翻过身来。
当看到林阳再无一点血色,苍白如纸的脸色,她忽然间惊恐了起来,有些轻微颤抖的右手伸向林阳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热,就好像摸到了火山岩浆一样。
“他的身体怎么这么热?该不会是受了伤,伤口感染而发高烧吧?”
她小心翼翼的将林阳的头颅抬起,枕到自己的弹性十足的玉腿上,轻轻摇晃着林阳的肩膀,焦急道:“林阳、林阳,你没事吧?快醒醒!快醒醒!”
“爷爷,走慢点……娘……”
昏迷中的林阳,没有睁开眼睛,语无伦次的说着。有气无力。
见状,绝无烟长长松了口气,还好人还活着。不过,她十分忧虑:林阳这时的身体状况很糟糕,腹部、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慢慢的流着血水。地上已经淌有小半滩鲜血。
“林阳,你可千万别有事!”
眼中泪光闪动,绝无烟深吸一口气,从“纳虚戒”中拿出一小瓶药来。
转而,她贝齿紧咬着下唇,轻轻解下林阳腹部伤口处的完全染红了的布条,揭开瓶子盖,往林阳的伤口上面撒了一层淡青色的药粉上去。
撒药粉的过程中,她很紧张,额头、鼻尖都溢出了冷汗,右手要左手狠狠捏住才完成撒药的所有工序。
“嗯嗯~”
药粉渗透进伤口里面,传来丝丝痛楚,意识处于昏迷中的林阳痛得本能的咧了咧嘴,呻吟出声,双眸睫毛眨动了数下,呼吸频率有小小的上升。
绝无烟欣慰的笑了笑,接着如履薄冰的帮林阳换上新的布条,继续以同样的手法处理林阳肩膀上面的伤口。
整个过程,她是那么的严肃,是那么的认真,时面柳眉紧皱,时而淡淡欢容,跌宕起伏。
直到林阳受伤的地方不再流血,确认包扎好伤口之后,她又有了新的担忧。
林阳前不久高温的身体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逐渐转向冰凉,发展到后来,竟然是有若寒冰一般。
同时,他呢喃的声音也越来越细,越来越少。
“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察觉林阳身体温度前前后后如此大的落差,绝无烟万分不安,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一时间不知所措。
思考片刻,她用力咬了咬嘴唇,似乎下足了莫大的决心,把枕在腿上的林阳扶起,紧紧搂入怀,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暖和林阳的身体。
然而,随着时间的飞速流逝,林阳的身体不但没有转暖,反而越发冰冷。
而且,令人更加担忧的是林阳的心脏跳动频率变慢了许多,前后呼吸越来越不连接,往往呼一口气后,间歇很长才吸一口气,似乎随时要停止呼吸。
“不能这样下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得想办法才行!得想下办法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有事!”
喃喃自语说出这句话,绝无烟眼眸中的神色坚定得令人不容置疑。
她右手用力的扯着秀发,寻思着对策。
过了一会儿,她双眼突发精光,猛然一拍大脑,自言自语道:“该死!我之前怎么想不到这个办法?!”
有了想法,真正要付诸行动的时候,她不禁有些犹豫,脸色也瞬时间红润如血。
“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吸足一大口气,似乎下足了莫大的决心,用手轻轻拂开散落下眼前的秀发,毅然低下头去,心情砰砰乱跳的伸嘴吻向林阳的嘴巴。
“啵~”
双唇接触的那一刹那,她有如遭到雷击,全身一震,面色酡红,木然当场。
这可是初吻啊!
不过,为了救人,她很快强压住了内心的激动,一丝不苟的做起人工呼吸来。
“啵啵啵~”
一下接着一下,场景变得有些旖旎。
人工呼吸上一会儿,林阳终于恢复些许意识,艰难的张开了眼睛。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