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塔卡,是在一个浅秋的午后,阳光很明媚,从薄蓝的天空照射下来,并不晒人。
中考后,我如愿拿到华夫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华夫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一所省级重点中学。我妈一高兴,就准许我去二姨家度假。我二姨家的那片果园,是我向往的玩乐胜地。尤其是夏天,置身于一片浓密的树荫中,微风拂来,比吹空调还舒服。但她家里我家所在的市镇很远,所以难得去一趟。
我在那片果园里享受了一个惬意的假期后,身心都健康不少。下了长途汽车,我仍旧能够精力充沛地坐在公交车站台前,打量着这片即将改造的旧城区。去年市政府下文件规划旧城区重建,到今天,居民大都搬走了。吵闹了多年的旧城区,此刻安静的只剩下蝉鸣声。
我身后有一个人,戴着大大的遮阳帽,身上的工作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色彩,正在画一幅房地产宣传画。
我所在的市镇,离海很远,离沙漠也很远。这里并不是很繁华。秋天的街道,不炎热,有点安静。这里的单行线公交车,每二十分钟一趟。二十分钟,不长也不短。却足以让一个故事,有开始,高潮,和结尾。
慵懒的阳光,洒在干燥的地面上。安静如水的氛围,让我的睡意,如潮水般涌来。朦胧中,我听见一个尖细的女声,夹着几分干哑在叫,抓小偷!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我完全清醒。转过头,便看见那个画宣传画的人,正跟在一个身强力壮的小青年后边跑。当然,也看见我的旅行包,正张着血盆大口。来不及细想,我扔下包就去追。
我一直都是一个很本分的女生。我妈常说,遇见这种事要自认倒霉。安全最重要。可我在乎的不是钱。而是钱包里那张我爸的照片。那是他留给我的全部记忆。
那小偷还真会挑时间下手。这时候的旧城区,除了正奋力奔跑的我们三人以外,跑了半天,也没见着一个可以求救的人。我真特感激那个帮我追小偷的人。真能跑!
或许是因为觉得无路可逃了,亦或许是小偷根本就绝望了。遇上了我们这样难缠的主。他靠在一棵树上,一边喘气,一边抖着手摸出一把匕首来。他说,你们别追了,再追我不客气了。
我看着他手中的刀,在阳光闪着奇异的光,一边摇头,一边咽口水。
我本想说,你把钱拿走,其他东西还我也行。
还没开口,那画宣传画的就把一根棍子递到我面前说,给。我一抬头,一张女孩子的脸就映入我的视线。我一脸惊诧地接过棍子,与她一起慢慢朝那小偷靠拢。他转身想逃,还没迈开步子,就被一根飞出去棍子给绊倒了。
真准。我心想。
看见这场面,我突然想起《龙虎门》中的桥段。本想学谢霆锋夸余文乐那样来一句“身手不错”,结果一开口却成了“身材不错”。
那女生瞪了我一眼,走过去,一脚踩在刀子上,很帅气地冲那小偷吼,东西拿来!我也很配合的把棍子抡在他头上。
那小偷声泪俱下,说,我给你们,全都给你们。姑奶奶们,饶了我吧。他那表情,特无助。就差没磕头了。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俩更像劫匪。
新手是吧,看你这五颜六色的头发,跟杂草一样。没本事,就别出来混,吓唬谁呢。那女生将刀捡起来,在手里玩的有模有样。看那小青年慌乱逃跑的背影,笑得特张狂。
我叫流年,很高兴认识你。我扔下棍子,拍拍手,郑重其事地向她伸过去。
塔卡。她触了触我的手,很干净利落地吐出俩字。
我真想问问她,你是不是道上混的。她桀骜且冷漠的神情,看上去,特像小太妹。
作为答谢,我请塔卡喝东西。当她换完衣服出来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当时我想到了一个次,波光潋滟。我记得那时侯有一部热播剧叫《穿越时空的爱恋》。我想,就塔卡这小模样要是穿越了,铁定是一代红颜祸水,说不定四大美女的传说都会变成五大美女。塔卡是标准的瓜子脸,修长细致的眉毛,一双大而黑的眼睛里盛满一种流彩的光。一米六七的身段,那叫一妖娆。
塔卡的美丽,明媚中带着忧伤,冷漠而坚强。有点像雪狐,是那种美艳而极重情感的妖精。
冷饮店里,我叼着吸管问她,你很喜欢画画吗?塔卡点头。
那为什么还去画宣传画?那内容是地产商规定的吧。我望着窗外的天空,漠蓝如织。塔卡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当时我是这样认为的。
塔卡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后又被笑意掩盖。她说,利用一技之长,体验生活,不好吗?
我说不是不好,而是你明明就不喜欢,干嘛勉强自己。我看得出来,她不喜欢在太阳下,站在旧墙边,画一幅巨大无比,并且完全不能添加自己构思的低级趣味的宣传画。当然,也看出来她不喜欢能看穿她心思的人。比如说我。她并没有抬头看我,因为觉得我的眼睛特毒,能看穿她的过去,现在,未来。
她说,那时她就觉得我是孙悟空,而她是白骨精,再怎么伪装,在我面前,她也无处遁形。
一阵沉默之后,我妈来电话了。她说你怎么还没有回来。要不要我来接你。我说不用了,很快回来。放下手机,就看见塔卡眼底的忧伤。但仅一瞬间,那忧伤便如水似雾般散去。
“寂寞如烟的女子,都善于伪装坚强,因为她们有脆弱的灵魂需要掩盖。”
记不清楚这句话是谁说的,但它很适合塔卡。她应该是个不被理解的孩子。
离开时,我买了一瓶柳橙汁递给她。我说,女生晒了太阳,很容易缺水的。塔卡就抱着那瓶水,站在站台前,甜甜地笑着,冲我挥手说再见,流年。
我总感觉她是在说,再也不见,流年。
恍惚间,我看见塔卡幻化成一只白色的狐狸,忧伤如注的望着我。
公车开了很远,我回过头,看见塔卡将手中的水,狠狠地扔向远处。然后蹲在那里,很久没有抬头。我知道,她在哭,因为这个女子,将眼泪流在了我的心上。
我希望,我相信当初的塔卡也希望,关于我们的故事,应当就在那个阳光很好的午后,有一个华丽的落幕。那样,后来的悲伤,就没有机会再衍生了。可上帝似乎意犹未尽,他开始为这个故事,强加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