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年前夜空下的我不会想到,此时此刻的我在回忆那一刻时有多么向往,多年以后的我回忆起今天,会不会也是充满怀恋,难道那句话是真的,回不去的,才是最好的时光。
————叶郁
考试前一天的晚自习留给值日生布置考场,其他人直接放学。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老师全被叫去开会了,教室里乱哄哄一片。有些人等不及直接回家了,叶郁收拾好书包等着下课铃。
“叶郁!”
“嗯?”叶郁抬头看着跑到自己跟前的崔月柔“干嘛?”
“你一会儿要去哪?”崔月柔一边说一边到叶郁前面的空位坐下了。
叶郁说:“我回家啊,怎么了?”
崔月柔趴在叶郁的桌子上盯着他说:“那我跟你回去你教我几道数学题吧。”
“我自己都不怎么会好不好,再说明天就考试了你做几道题有什么用啊。”叶郁数学确实比崔月柔强,而且他也挺喜欢和后者相处,但想想在家复习又有点无聊,要是约他一起压马路叶郁肯定乐意。
“说不定就能碰到明天的考试题啊。”崔月柔说“你可想好了,要是我碰到考试题你不也沾光了。”
叶郁说“那我自己在家看书不就好了,干嘛要叫你?”
崔月柔闪电般地伸出手,叶郁躲了一下但是还是被掐到了,这一下崔月柔没用力气。
崔月柔得意的看着叶郁,然后手指在半空一比划:“你答不答应?”
最后叶郁答应了崔月柔,其实叶郁仔细想想,就算崔月柔没有威胁自己他也会答应的。
放学以后叶郁先跟梁飞说了一声,后者把叶郁的车借走了。还好学校离叶郁家不远。
崔月柔要先回家和她父母说一声,于是叶郁只能跟着她绕了远路,两个人到叶郁家的时候叶妈正要出门,后者见叶郁回来随便叮嘱几句就走了。
“你家原来这样啊?”崔月柔进了屋子以后就四处打量着。
叶郁把书包放下,然后给她倒了杯水,“不怎么样吧。”
叶郁家小的很,只有两间,五年前的老房东要给儿子结婚,把租给叶郁家的房子收回去当婚房了,本来老叶低价在二环外买了房子,但是叶郁的学校还有老叶上班的公司都在市区,没办法只能租了这间小破房。
崔月柔看了好一会才在书桌旁边坐下,叶郁实在不明白这破房子有什么好看的,“快点看你的数学题吧。”
这时候崔月柔到不着急了,慢慢腾腾地拿出习题册翻出一道题指给叶郁,叶郁看了两眼,发现不是那种随便就能出结果的题目,于是立刻就犯懒了:“这么麻烦的题,就算教给你你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的.”
“我就是要弄清楚这个”崔月柔没让叶郁把话说完。叶郁一脸无奈的拿出草稿纸开始解题。崔月柔用手拄着下巴看着他。但几分钟过去都没有结果,她的目光又移到别处。
叶郁家院子里有一颗杏树,长得奇形怪状,不知哪年夏天的时候多了一个鸟窝,此刻鸟窝的主人早已南飞了,崔月柔透过窗子看着枝杈上的鸟窝,此刻夕阳将要落山,窗外昏昏暗暗,光秃秃的树枝带着鸟窝在北风里摇曳,崔月柔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这么静静看着窗外。
十分钟过去了,叶郁只是稍微找到些头绪,此刻他也对眼前的题目有了兴趣,钢笔在纸上飞快的舞动,崔月柔依旧看着窗外,又过了十几分钟。
叶郁用钢笔敲敲桌子,把崔月柔的目光拉了回来,随后信心满满的把自己花费将近半个小时弄明白的习题讲给后者。叶郁的语速很快,他想的很清楚,但是听的人很不清楚,他三五分钟就把过程又演算了一遍。但是叶郁问崔月柔懂不懂的时候,后者一脸迷茫的摇头,于是叶郁又给她讲了一遍,依旧摇头。
时间就这么消耗着,叶郁一遍一遍重复自己的想法,而崔月柔的表情越来越纠结。
在两个人消磨了一个小时时间以后,崔月柔终于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我好像懂了。”叶郁舒了一口气,他觉得这比解题本身都难。但是他却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成就感。
冬天天黑的很快,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外面就全黑了,崔月柔看看表说她要回去了,叶郁收拾好桌子送她出去。到了外面崔月柔抬头看着天空,叶郁问她在看什么,她说看星星,可惜天上星星少得可怜,叹叹气然后就低下头。叶郁突然想到梅城,他说,梅城的天空特别干净,晚上有很多星星在闪,旁边的水库能把月光反射到低空的云层底面,然后月光跟着水波摇摆。崔月柔不信,叶郁争辩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了,他回想着好久好久前的那个夏夜,自己一个人在夜空下看着云层那道暗淡的微光,那时的自己不会知道经年以后这回忆会变得这样美好。美好的让人不敢相信。
一路上车来车往,光影闪烁,路灯在远处汇成一条线,叶郁极目望去,这条线仿佛通向夜的尽头。脚下叶郁的影子一次一次的被拉长,此刻叶郁突然好奇这条路的尽头究竟是何处,但是他没有一探究竟的意思,与其一直沿着这条路走到某街某巷,不如就把这个尽头留在今夜深处。
这时崔月柔突然停下了,叶郁回头看着她。
“对面是我家。”崔月柔说。
叶郁说:“那你回去吧。”
崔月柔点点头:“今天谢谢喽。”
“我就讲了一道题啊,没什么的。”突然地感谢让叶郁有点不适应。
崔月柔顿了顿:“你考完试有时间吧。”
“有啊”
“那出来一起玩吧。”崔月柔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叶郁
“去哪里啊?”
“恩——”崔月柔想想说“植物园吧。”
“行啊”叶郁点点头回答说“我应该有时间。”
“那说好了哦,恩,我先走了”崔月柔走了两步又突然扭过头“对了。”
“嗯?”叶郁问道“什么事。”
“你说的梅城的事,我现在相信了。”说完崔月柔扭头走了。
叶郁没来由的感觉开心,这时他才想到自己刚才貌似沉默了好久,没想到自己还会回到以前那种状态。随后叶郁想到三天以后植物园一行,心里默默地期待着。
第二天天气很暖和,叶郁特别享受早上的阳光,老叶却说这天气暖和的不对劲,叶郁对此不以为然。
头一天的考试很顺利,叶郁没感觉试卷有多少难度。下午离校的时候叶郁没找到梁飞,就自己骑着车往回走。在等红灯的时候叶郁鬼使神差地拐到了十字路口的右边,那条路通向他的小学,前不久他还因为永远不用载经过这条路而庆幸,可现在叶郁又走到了这里。他打量着熟悉的街道,此刻的感觉和从前已经完全不同。
前面有个男孩叶郁看着面熟,两个人看着对方越走越近。
“嘿,叶郁”后者先认出了叶郁,随后他也认出来男孩。
是宋军,就是那个把叶郁从苏老师办公室拉出来的人,才过了几个月,宋军已经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原来的小平头现在已经能盖住眉毛,而且被染成了金黄色。叶郁想起一开始跟他认识的时候,宋军是个特别外向的人,但是他家是单亲家庭,他妈妈离开的时候只给他留下了一盏鬼灯。有一次宋军把鬼灯带到学校,叶郁好奇的一把按住了不知什么开关,灯当时就不亮了。宋军直接哭了,还大声质问他为什么弄坏自己的灯,那是叶郁唯一一次见到他掉眼泪,也是叶郁第一次深切的感觉到愧疚。虽然事后证明等并没有坏,叶郁还是内疚。
见到宋军那一刻叶郁突然觉得时间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叶郁绝对想不到宋军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但后者此时就站在他面前,两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现在的宋军在理发店里学美发,得知此事后叶郁也就不奇怪他头发的颜色了,作为美发师,自己当然要有能压得住场面的发型。只是叶郁依旧对那一头金黄不适应。
宋军问叶郁在哪里上学,随后自己也是一顿感慨,说自己没有上学的命,叶郁能感觉到他其实很想继续读书,只是单亲家庭的苦只有宋军自己能懂,母亲一去不回,父亲基本已经放弃生活,每天喝酒打牌。宋军一直住在爷爷奶奶家,叶郁去过那里,两个瘦小的老人让他记忆深刻,很难想象那么苍老虚弱的肩膀可以扛起重担。
聊到以前的事两个人笑了很久,不知不觉叶郁又一次绕了远路,这一次叶郁回忆了好多从前一直不愿回忆的过去。叶郁突然感觉命运捉弄的不只是自己,好多不幸的故事就在身边,但多数人都是沦陷在自己的痛苦与欢乐中。非切肤之痛,都与自己无关。
和宋军告别的时候叶郁有些唏嘘,原本一个世界的人,现在却已走在两条路上。叶郁忽然想到,是不是所有人最后,都要走向分离,有人说离别是为了再相见,但是,总有一次离别,没办法再相见。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见到每一个要见的人,在一一告别。最美丽的遇见,也意味着最伤感的离别。这一刻,叶郁突然懂了那句歌词:
“越美好,越害怕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