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不，不要过来！”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恐惧的，司马霓裳再出口得声音有些颤抖。
这到底是怎么了？司马霓裳实在不明白，那什么“归位”就“归位”了，至于弄出这么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还有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巨大温泉池来耍她的嘛！
“你不是二弟送给我的礼物么？怎么还问我是谁？”他步步靠近，吐出的话语不带任何感情，只是那嘴角始终挂着让人畏惧的笑意。
“什，什么二弟？你不要过来！再靠近，我，我叫非礼了！！！”司马霓裳望着愈来愈近的他终究是有些惊慌，毕竟眼前的一切太过陌生……然而无奈的是，不断想要后退的她发现身后早已退无可退，似乎是已到这温池的边缘。
宫娥将那神秘女子带走之时，耳边听见金属落地的脆响。榭紫懿疑惑的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静静的躺着一柄散发森然寒光的暗红匕首。他裹上一层单衣，漠然的拾起它。暗红的匕首鞘上精巧的刻着“魅影”两个大字。
那女子，果然是刺客么？榭紫懿望着匕首轻蔑的如此认定；可是当匕首出鞘安稳的呈现在眼前时，一股强烈的熟悉感瞬间盈满胸间，心中突然有道神秘的声音不停的告诉他：她不是刺客！是她！就是她啊！
那声音一遍一遍，强烈的在脑中回响，扰得他头痛欲裂……榭紫懿唯有抱着自己的头，剑眉紧蹙，似乎如此这般便能减轻胸腔中几乎就要溢出的疼痛……
那声音仿佛梦魇一般始终环绕不去，榭紫懿抓狂几乎就要怒吼：“闭嘴！闭嘴！不要吵！”然而当他将匕首狠狠收回剑鞘烦躁得甩落一旁时……声音也跟随着剑身的落地一并消失了。榭紫懿惊讶的望着那名为“魅影”的利刃，心中疑惑……
为何？为何会有这般感觉？那女子究竟是谁？为什么这匕首握在手间，心仿佛被贯穿了一般的疼痛？太多为什么扰乱着他，唯有烦躁的再度拾起匕首然后紧握……最后，抬眸向着宫娥带走那女子的方向静默片刻，无言的将匕首收入怀中，便起身离开了菀清池。
梦，混沌虚无……
光芒闪过的刹那间有什么正在迅速出现；宽敞明亮的杭州机场，射灯照耀得四周明黄，行人如同走马灯一般快速而又不停的掠过身边，所有一切都那么模糊。
只是，唯一清晰的两道矗立身影吸引了司马霓裳的目光……竟然是丢下自己两年的父亲，他穿着厚重的藏蓝羽绒服，面容依旧那么慈祥……只是那耳旁的双鬓已然霜白。
可是他的身边为何站着另一人，那人仿似父亲年轻时模样，刚毅、伟岸。莫非，正是从未见过面的哥哥？
不论是父亲，还是那陌生的哥哥，对于她来说，都是那么重要的亲人。两年来日夜期盼着他们归来。如今正站在眼前，她是那么的开心。可是当他们发现自己靠近的时候，脸上居然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疑惑中，似乎传来父亲的声音：“我已经找到儿子了，你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立刻给我离开司马家！从这一刻起，你已不是我的女儿。”
那声音，如同利刃般刺入耳中。她缓慢停下奔跑的脚步，惊愕。
眼眸微转，望向哥哥。他淡薄一笑，陌生的声音带着凶恶：“哼！你已经抢走属于我的二十年生活，是时候还给我了！司马家只可以由我来做继承人！你滚！”
他伸手，狠狠的推向她。一时间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手掌擦出了腥红……却不觉得疼痛。
抬首，迷茫又疑惑的眼眸看向站在一旁冷眼观看的父亲，胸前窒息般的疼痛：“为什么，您不是一向很疼女儿的么？为什么现在不给我一点解释？”
本以为，他会如同孩提时那般，在自己摔倒的瞬间，将自己扶起。
没曾想到，他竟然是用以嫌恶的眸回答了她的疑惑，唇边淡出不屑的笑容，转身就要离开。
那分明正是父亲年轻时模样的陌生兄长居高临下的站在自己身边，嘲讽的扯了扯唇线，仿似笑她的不自量力。最后，厌恶的啐了口唾液，也随着父亲一步步远离自己。
突然之间，司马霓裳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心中的恐惧瞬间放大。惊恐的从地上爬起，伸出仍然染有腥红的双手拼命的想要抓住父亲，于是追着、喊着。
可是无论她多么努力，多么拼命，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黑暗深处……
终于，四周又再恢复混沌，灰暗中司马霓裳愣在原地，绝望得情绪不断冲击着已然朦胧的双瞳，茫茫然升起的水雾几乎夺眶而出，可是从小养成的坚强迫使她即使再痛也不会轻易哭泣……唯有紧咬薄唇咽下苦泪……疼痛的唇角滑过一株艳红犹如断线般坠落；滴落湖面瞬间乍起波澜……
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要丢下她！！
灰暗的混沌，似乎回应她得疑惑一般，又再闪过灿烂光芒。
莫名的无助面前缓缓伸出一双皓洁手掌……温暖、厚实，仿佛包容着一切……
诧异中，抬起尚未干涸泪痕的眸望向它的主人，于是闪过片刻的惊艳。
他，身后带着绚烂的彩光，那双邪魅的桃花眸竟然暗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他为她绽着温柔的笑，薄唇微启言语惑人：“霓儿，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然而又再瞬间，四周突变黯淡……死寂一般的昏暗无限扩大，连他……也消失不见。她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望着那若隐若现来不及握住的影子迷茫呆立……
终于，天地崩裂般的绝望顷刻间吞噬了所有。即使拼命挣扎，也似乎就要沦陷在这一片的混沌之中。瞳孔放大的刹那她惊恐的有些歇斯底里，心中仿佛有道声音一遍遍的呼唤：“不要，不要，请不要丢下我！”
接着画面一跳转……
破天红光洒下，烟尘弥漫。最后战役苑南士兵死伤无数，惨烈而又悲壮。
苑南都城内，宏伟壮阔的月华宫金碧辉煌。完美的晨祥殿里突显红衣一抹，身影簇立……威严的玄龙御座前，酱紫烟熏妆的凤眸透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身后红漆殿门紧闭，殿外依稀传来嘈杂而又混乱的声音。那是宫娥、太监们四处逃窜，惊慌失措的恐惧。一阵胜过一阵的凄凉、空旷……
佩霓淡淡冷笑，轻松而又沉重的阖上凤眸，睫毛却在片刻间闪过晶莹光芒。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她终于不辱使命的完成了任务，终于，终于……
此时的殿外斜阳落下最后一道流彩，劲风啸过。红漆殿门却突然破开，声音沉闷惊起空荡殿堂里的层层回响。殿门外一袭银白焦急赶来，手中长剑鲜血晕染悲烈。
“霓儿，快走。北晋破城了，很快攻来月华宫。快跟朕走。”他染了殷红的宽厚手掌抓上她的手臂。
佩霓静静睁开双目，回身望进他填满担忧以及悲痛的桃花眸。沉静得竟然毫无波澜，就连那双曾为他蕴满爱意的凤眸也冷漠的透着陌生的信息。
“夜渃，我为何要走？”她开口犹如嘲笑般询问。
那般淡然却又陌生的语调迫使夜渃瞬间诧异，难道他保护她，想要她活错了吗？
“月华宫破城了！月华宫破城了！快逃命啊！”仿佛讽刺一般，就在晨祥殿内依然陷入短暂沉默时殿外的恐惧却已经无限放大并且蔓延开来。
那声声尖锐刺耳的惊呼犹如一道道利刃般划过夜渃心房……竟然是那般煎熬。然而，更让他心痛的是身后之人……苑南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又如何？他只要她毫发无伤……
“霓儿，北晋破城！马上就会血洗月华宫。没时间了！快跟我走！……此生就是死，朕也必然保你平安。”
佩霓没曾想到了此时，他竟然还惦记着她的安危么？呵呵……夜渃啊夜渃……你竟然如此之傻……
终于佩霓的倾城美艳淡出浓浓的不屑，唇畔容隐若现残忍弧度。仿佛，唯有这般，才能隐去她内心深处的疼痛……
“夜渃。莫非你还不懂？”是时候让他明白造就眼前残破景象的因由了。
“霓儿，什么都别说，快跟我走，没有时间了。”夜渃握着她的宽厚手掌紧了紧，胸腔中隐忍了许久的疼痛终于开始扩散，就连再出口的言语都疼痛到颤抖。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想去懂……
佩霓望着眼前一袭银白紧握自己纤细手臂，一心只想带她逃离的夜渃冷然而视：“夜渃，你为何不问问，都城怎这般迅速就被攻破？”他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好奇？竟然始终在乎着她的生命……
“霓儿，不要再说了……”夜渃望进她眸中的冷漠，终究无力支撑自己内心最后一丝希望。他知她话语中的含义……
“呵呵……夜渃，”望着他疲累的模样，佩霓静静抽出自己的手臂，一身艳红闪动悄然转身以背相对。凤眸深处悲戚隐忍……面对夜渃的伤痛她怎会真正那般无动于衷……可这毕竟不是她应该有的感情。
所以，别无选择的素手探入绯红袖袍，轻巧匕首握在手中竟有千斤那般沉重……
“渃，你是多么愚蠢的君王呵？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明白我是北晋的细作么……糊涂如你……你不亡国，谁亡！”话语落地的瞬间佩霓红艳袖袍骤然翻转，成片殷红刹那间便挡了夜渃渐露悲伤的桃花眸……
电光石火间，利刃贯穿身体的声音传来，袖袍终究是缓缓垂下……她阴寒的凤眸冰冻三尺，桃红艳唇残忍微笑。染了酒红甲色的纤纤素手紧紧握住那把刺入对方心脏的暗红匕首，无视他眸中蕴含的情绪，狠厉抽出沾染血红的匕身，望着刀身上残留下的血滴……终于，残忍笑容扩大成疯狂……
夜渃……夜渃……你会否后悔？
佩霓无言……放任他缓缓倒地，待到他终于无力起身便迈着莲步向前，居高临下俯视……
“魅影匕首无坚不摧，即使是你钢制盔甲也无力抵抗。现在，你还要我随你离开么？”佩霓出口的言语带有嘲讽。又或许……这仅仅是她的伪装。
可是……倒在冰冷大理石上，银白染成鲜红的夜渃眸中的复杂却突然变成了释然。他如同刀削一般的薄唇渐渐浮现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为何这般时候，他还能笑出？佩霓不明白……
夜渃的笑或许带有悲哀，贯穿身体的刺痛依然无法让他俊美的面容出现扭曲。俊美得依然俊美，只是带有凄凉：“呵呵，霓儿……朕其实早已知晓你的身份。朕以为，你最终会醒悟。可是，我错了……”
他的话语仿佛咒语一般传入耳中，佩霓的心终于再不能保持平静。他竟然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为何？为何早已知晓还要那般全心的付出？为何？为何？
“你胡说！你怎会知晓我的身份！”佩霓再也不能做到冷漠淡定。一双素手疯狂的抓向他，迫使虚弱的夜渃能够直视她的凤眸。她不信，他怎会明知自己身份还对自己那般好？她不信！
“霓儿，朕如何知道这重要么？”夜渃惨白的薄唇虚弱的保持微笑，魅人桃花眸深邃。
佩霓发现，望进他的眼中，自己是那样渺小。望着他的虚弱，自己是那样疼痛。她是北晋训练有素细作，爱……不是她能够拥有的……从她决定放弃爱他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呵呵，”佩霓望着他的坦然突然冷笑，黛眉之下绛紫烟熏凤眸笑得弯成新月，唇畔妖娆：“是不重要了。你这亡国之君既然如此从容便也不惧死亡，那我便成全你！”
魅影匕首殷红过处响起沉闷声音狠狠刺入，佩霓淡漠的望着他含笑闭目，那具服侍了多年的温热躯体在她艳红怀中慢慢冷却。
他消逝的生命同时带走的又怎会仅仅那具身体的温度，同时还有她曾经为他火热的心啊……
“哈哈哈哈。佩霓，做的好。”
晨祥殿外突然响起兴奋嘹亮的笑声，佩霓不用抬头也知道是何人。她熟练的从夜渃心脏拔出魅影匕首，回身俯跪。
“我主万福。”
“佩霓快起，快起。你乃朕的头号功臣，何须行礼。”
北晋帝莫槐一身戎装威严，略有沧桑的面上难掩喜色，他伸出染满血腥的大手扶起佩霓。显然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佩霓低着头淡然谢过。比起莫槐的喜悦，她的心却已然死去。这晨祥殿曾经是地上渐渐冰凉那人的骄傲，如今却因为她变得残破。夜渃，你当真不后悔么？
“佩霓，朕要论功行赏。说吧，你要什么，朕都给你。”莫槐傲然的踏上殿堂，回身坐进那权利象征的御座。
他一贯洪亮的声音传入耳中，佩霓死沉的心突然轻微波动。
要什么都给么？她现在还有什么是渴望得到的呢？
佩霓低着的头轻轻斜转，望见了他仿佛仅仅睡着的躯体。夜渃，是佩霓负了你，今日就保你苑南不至灭国作为补偿吧……
“我主，佩霓没有别的思想。只求您能保苑南皇族，让他们继续统治苑南。以北晋附属国的形式存在。”佩霓面对莫槐，抬动艳红袖袍，一对素手举过头顶，诚然而跪，匍匐而礼。
莫槐惊得从御座中站起：“佩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佩霓知道。”
“你竟然要保苑南皇族？难道你是爱上夜渃了么！”莫槐渐渐加重的语调预示着他缓慢升腾的怒火。
佩霓心知，要莫槐放弃诛杀苑南皇族是多么的困难。可是，这是她唯一能为夜渃做的事了。
“我主。佩霓生是北晋人，死是北晋鬼。佩霓又怎会妄动凡念。佩霓什么都不要，甚至可以不要这条命。佩霓只求您答应佩霓的要求。”
“那你就献上你的命吧！”莫槐的言语已然异常严厉，他不相信她愿为他献上生命！
那样的怒气环绕佩霓，森然中，她悄然抬起卑微埋低的脑袋，望见了莫槐凛冽的眼神。心中惨然，嫣红樱唇斜角轻笑，染了酒红甲色的素手握紧仍然带有那人血温的魅影匕首。
“如果佩霓死了，您就答应佩霓的请求么？我主。”她挺直身子，原本黯然死沉的凤眸闪过莫名的光芒。如果她的死可以换来对那人微不足道的补偿，那么，她死又何惧？
“佩霓！你当真要保苑南皇族吗！”莫槐声音中透出惊讶。
佩霓抬首，毫不畏惧的望进他威严的眸中，言语坚定：“是。”
“你！”莫槐怒上心头：“那你就用你的命来换吧！只要你不怕死，朕就答应你！”
得到莫槐肯定的答案，佩霓苍白的面容终于展开一抹嫣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