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不喜欢她？”她尝试着问。
秦陌向来不爱言人是非。
“嗯。”然而这回，秦陌却异常痛快的给了汤圆答案：“我讨厌自以为软弱而依赖别人生活的人。”他声音很轻，却像锋利的刀刃割破空气，将汤圆钉在了当场。
今年春节的雪夜，冷得刻骨。
曹峰的爷爷是个老农民，但有一手全村都称赞的绝活就是摆弄铁丝。他一双手极为灵巧，三两下就能用铁丝窝成一个活灵活现的模型，比如小花篮、小兔子什么的。
汤圆在看到曹峰手上的小吉普模型时，脑袋里就有了一个想法。她找曹爷爷卖了好久的萌，抱着很对废旧铁丝回了秦家，足不出户地在房间里琢磨——给师远一个铁丝模型当作谢礼，岂不是很好的创意？
可惜，人家曹爷爷那门手艺少说也练了三十来年，汤圆三天就想偷师成功困难度极大。她看着手心道道红痕欲哭无泪，偏巧这姑娘执拗性子上来了，便是秦陌的劝阻也听不进去，耗了好些天才弄出一个别别扭扭的半成品出来。
“这个好难啊……”汤圆看着她的小篮子，这玩意昨天刚被秦爷爷大肆嘲笑了一番，说篮子底的洞再大一些把她扔进去都搂不住：“我手都疼了还窝不好。”
秦陌把小篮子拿过去瞅了瞅，嘴角上翘：“做这么急干什么？你要踏实下来，这些圈不会扭成这个样子。”
汤圆崩溃，她实在搞不定了，瘫倒在桌子上：“我不要在窝铁丝了，好难受。”
秦陌坐在她身边，耐心地把奇怪扭曲的铁丝一一抚顺，汤圆许久没听到声响，抬眼便看到小花篮的篮筐边已经变得圆滑整齐。
她瞪眼：“你要不要这么厉害，连玩铁丝都这么油？”
“不是油，这东西哪里需要什么技术，只要有耐心谁都能做好。”秦陌慢吞吞地说：“要真的说油的，那是曹爷爷，他老人家一天能做五十个，那是真正的手艺活。……给我截铁丝。”
结果，仅仅是半个下午，秦陌就给汤圆的小花篮整容成功，勉强能看出那是个篮子了。汤圆很兴奋，央着张阿姨做了几朵彩色纸花装进去，放在床头，别有几分野趣。
不过这东西给人做谢礼就多少有些不合适了，汤圆暗自琢磨了一下，就偷偷跑去找曹爷爷，求他老人家出手给她做了个小自行车，那自行车光滑漂亮，不仅是装饰品，放在地上用手推着还可以走，实在是个精品。
汤圆爱不释手，一不小心就漏给秦陌看见了。
他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紧张地盯着自己，生怕他把小模型要走的汤圆，道：“你这是提醒我该去买车子送你上下学么，就这么喜欢坐自行车走？”
“不是不是，”汤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这只是收藏，收藏。你要喜欢，我亲手给你做一个小自行车，好么？”起码秦小爹不会嫌弃她的手艺，送给别人神马的，还是送曹爷爷的吧。
秦陌眯眯眼，将模型放到自己口袋，道：“行啊，等你做好了再跟我换。”
汤圆傻了，连忙说：“你得给我个模子照着做啊！”你把那个拿走我拿什么给我的男神啊喂。
“不就是自行车么，外面多得是真品给你模仿，哪里需要这个小模型。”秦陌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你那个要是一直做不好，这个小的不就笑纳了，嗯，说起来用曹爷爷的手艺换你的，还是我亏了呢。”
汤圆欲哭无泪，原来秦小爹耍起无赖来也……这么无赖！
其实这件事最好也是最快捷的解决方式就是找曹爷爷再讨一个小自行车，可惜这东西曹爷爷做来了是拿去卖的，偶尔一两个送给他们还行，但要的多了不仅影响老爷子的生意进程，还会给人留下贪得无厌的坏印象。
汤圆一开始就没想着要便是这个原因，因为实在做不出模样来才开了第一次口，这第二次说什么也张不开嘴。于是她每次都有哀怨的眼神瞅着秦陌，而秦陌呢，显然被她瞅得十分……乐在其中。
秦小爹变坏了有没有！汤圆很烦躁，最后不得不收罗了一大堆铁丝闭门造车，本以为秦陌会被她如此郑重的架势吓到，结果这臭小子来回巡视了几次之后，就很手欠地摸着她的西瓜皮说：“好好做。”
混蛋！正直英勇的秦小爹一定是被外星人劫持了一定。
好不容易捏出个歪歪扭扭的轮子，汤圆就受不了了，非要拽着秦陌跟她一起做。秦陌没办法，眼瞅着所谓“一起做”的意思就是让他把自行车轮子骨架都做好，而那个白胖的懒团子晃着小短腿在一边吃红薯，他却不能有半点怨言。
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孽？
不过看秦陌也没有表现出被孽打到身上悲痛的样子，汤圆暗忖，也许秦小爹的内在爱好就是掰铁丝？但总归不能老看着人家忙活，她自己不做事，所以汤圆就寻摸了些比较细软的铁丝自己捏着玩。
“秦陌，你看这个想不想个人？”汤圆向正在给自行车安轮子的秦陌显摆自己的手艺。一个简易的圆圈下面两条交叉的铁丝，确实很像那种一笔成图的小人。
秦陌抬起头，看着那个直不起腰的小人，眼里带笑：“确实像。这是要骑车子的人么？”
汤圆在车座位置比划了一下，发现稍微有些大，但也不算离谱，遂把小人的腿窝弯，放在车座子上，猛一看就如个卑躬屈膝的卖力骑车人一般：“你看，像不像你？”
秦陌深以为然：“尤其像我后车座上还驮着一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他说，顺手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好的小小人放在后面，顿时一副活灵活现的骑车载人模型跃入眼前。
“这不是我！”汤圆抗议，她用的都是细软的铁丝好不好，秦陌这厮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居然找了最粗的那一根，虽然个头比汤圆的小人矮一些，但粗壮程度……
“她是宋温馨。”她瘪嘴，坚决不肯承认现实。
“就是你。”秦陌闲闲地说，往小胖子脑袋上扣了一个没有钉子的图钉钮：“瞧，还有西瓜皮。”
“……”秦小爹你真是太坏了，我再也不要跟你玩。
小自行车做好后，汤圆有了私心，可是还没等她找机会把新车子私藏，秦陌已经快手快脚地把原先曹爷爷做的那一辆还给了汤圆，两人合力完成的作品则被他收到了一个小纸盒里。
把汤圆气得只能干瞪眼。
快要回去的时候，肖静和曹峰又来玩。因为听说了肖静家里的事，所以汤圆总是对她百般容忍，甚至比平时友爱了许多。
肖静眯眯眼，随后了然道：“你没必要这样。”她家里那点子事早在村里传得不带传了，她自己都没觉得多在意：“我可不是你们市里那些大小姐，被一点事就吓得腿软。”类似的情节她经常听人说，不过是以前都传得别人家，现在大家在说她家而已。
她扬起头，在正月初十傍晚的余辉中，像一只颈项优雅的白天鹅，虽然羽翼未丰却已经蓄势待飞：“表哥说了，这世界上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我不会比你们任何人都差。”
汤圆有些惭愧也有些惊诧，她对肖静的印象一直是馋嘴的小丫头，却不知她有如此坚强的内心。
说完刚才那句话，肖静突然笑了，灿烂地如她身后的金黄：“你别不信，我们走着瞧就是了！”
那笑容如此深刻，以至于让汤圆久久没有说出来话。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是汤圆对肖静总有或多或少的成见，但是此时，她却知道也许以后她跟肖静的关系仍旧没什么改变，但这个女孩子已经不是她能够肤浅轻视的了。
开学了，汤圆从小礼品店花两块钱把曹爷爷的自行车包装上，趁着一个课间给了师远。
师远被她偷偷摸摸的举动逗乐了，非要拽住她：“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个。”其实他早忘了，本来就是一时兴起，他又怎么会把每个恶作剧都记清楚呢？
“嗯，谢谢你当初帮我。”比较之下，汤圆还是喜欢被秦陌抢走的那个模型，所以对师远这个也不是那么爱不释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