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这里要插叙一下。老任报的职高教学计划，被批准，交由老盛正式实施以来，“老大”就开始落地生长，到第二年，得冠以一个动听的校名：剡县成人中等技术学校，县内尚无同类学校，省内也是第一批，总共也就七所，是名副其实的老大。“老三”就渐渐萎缩枯黄，到三年结束，甘雨中学终于寿终正寝。我们的盛校长生了一个“老大”，葬了一个“老三”，他亲自动手，将甘雨中学的校牌卸下来，换上“剡县成人中等技术学校”的牌子。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然而，这老大总有点水土不服，要把她养大养壮，实属不易。剡县的百姓，都热衷争过高考这根独木桥，不顾儿女的安危，即使掉进河里，也在所不惜，都往普高的庙门里挤。但普高毕竟受名额限制，考不上普高的，才勉勉强强去报填职业学校，因此，成职教学生，全是被人们称作的“拣落败货”。这些学生，成绩差，纪律差，前面又没有追求的目标，没有学习好的动力，对学生的教育教学管理，理想前途教育，招生都带来严重问题。还有，因为学习的改制，原来的普高教学设施，仪器仪表，都成了废品，而职校所需的专业教学设备，还在某专家的脑子里，等待设计制造。而即使这些专业设备堆在工厂了，没钱，怎会跑到学校里来？
这时，老盛深切感受到，巧妇难成无米之炊，是真理。说是公立学校，可教师的工资，百分之六十要学校自筹；还有，这个学校是个破寺庙，到处是危房，都要修理，要重新建造，都要学校自己垫资，哪来钱？学生这里收来的学费，连当葱撒都不够。
校长召开行政会议，商讨如何筹钱，解决学校的发展问题。老盛说：“我来接这个学校，是负启动，前任化光了所有积蓄，留给我的是一屁股债。现在，百废待兴，到处需要钱，你们各位想想，怎样才能筹到钱？”我不知时务的说：“公平地说，前任的钱花得值。在徐家村购地，扩展了一处水源；在上扬村购地，新开发一处水源；在校，建造了自来水塔，至少存储了一天的急需。前任解决了我校师生，生活上最急迫的吃水用水问题••••••”我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老盛的脸已成酱紫色，这是情绪总爆发的先兆。但老盛的强大的自制力，没有将我当做顽皮学生，抓进校长室，乒的关上门窗，施以拳脚。却是从喉咙里蹦出几个硬邦邦的字，像炮弹，将我的胡言乱语打断：“老马，你离题了，现在叫你讨论筹钱问题！”
我只能无话可说。
丁晓说了句俏皮话：“我们去发动学生卖鸡蛋，卖滚泡热六谷。”
校长的脸再次发紫，这次，他自制得有点不够，情绪有点显露出来。他一拍桌子道：“你严肃点，你这是什么意思？”丁晓讪讪地说：“校长，别发火，不就是说句玩笑话么。”
接下来的气氛有点沉闷，这全是我的错，还有小丁雪上加霜的玩笑。大家都低着头，玩弄自己的手指头，或者偷偷的看校长的表情。其实，校长开会前，早有成熟的计划，所以叫大家讨论，无非是表示尊重大家的意思，哪料不知感恩的小丁和我，搅了局，破坏了气氛，我知自己罪孽深重，就只好默默地听由校长的指示了。
老盛看看大家的脑子，都成了榆木疙瘩，提不出建设性，创造性的意见来，就决断说：“学校决定，向全体教职员工借款，月息一分。利息定得高一点，就算教职工的福利。规定个具体数字，行政人员每人三万，教职工每人五千到一万。”劳海平咕了一句：“哪里来这么多钱啊？”我说：“这样做妥当吗？”小丁说：“这不是集资么？”
老盛提高声音反问：“那么，你们谁提个更好的办法出来，筹集到资金？空口白话谁不会说，关键是要弄到钱！就这么定了，自己没钱，可向亲友筹借，利息毕竟比银行高得多，社会上闲散资金多的是，他们是愿意将钱借给你的。学校不是个体，是一个国家单位，讲信用诚信，一年为限，随要随取，如继续存在学校，也欢迎。再说一次，行政三万，教职员工一万，这是底数，必须完成；上不封顶，多多益善。”
停顿了一刻，老盛又补充说：“我们不向社会上公开筹款，只限于我校教职工的亲友；并且，这借款，只能以教职工的名义开单据，你们自己要与真正的债权人处理好关系。这是一条原则，一定要把握好。”
散会之后，小丁对我说：“这老太胆子越来越大，竟敢非法集资，是不是急于想戴铁手镯了？”我说：“是有点不妥，但老盛也是没办法。你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学校转轨阶段，样样要花钱，不弄点手段，哪里搞得到钱呢？”小丁说：“无论怎么没钱，犯法的事总不好做的。”我说：“问题没这样严重。毕竟只是在学校内部，向教职工借款，这与社会上，有些人公开集资，性质不同。另外，我们集资的数量很小，即使非法，也是小小违法而已。而且，我们的资金，完全用在教育上，——如果挪做他用，那另当别论了，呵呵。”小丁也嘿嘿一笑说：“照你的说法，老太还是立功了？”我说：“他毕竟当着家，要维持学校正常运转，不能不绞尽脑汁。”
集资的任务下达下去之后，成了教职工最热门的话题。教职工们从没感受过如此兴奋的神经，教职工钱少，一时凑不到这么多钱；可大家又知道，自己挣钱的来路更少，这么高的利息，能顶好几个月的工资，到哪里挣去？这真是又有压力，又有诱惑力，又爱又恨的事体！可见，老盛的决策英明伟大，搔了教职工的痒痒。
结果，集资进展很顺利，一个月不到，教职工基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学校筹到了一百来万钱，老盛有点趾高气扬，那大哥大，换成了小巧玲珑的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