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原警察总署。
霍时亨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小口喝着咖啡，一边翻看桌上的报告书。
报告书有两份，一份关于抓捕郭立恒的行动，另一份则是在前一行动同时开展的，对郭立恒郊外的秘密仓库突袭行动的报告。现在霍时亨看的，就是关于袭击秘密仓库的行动报告书。
“竟然连塑胶炸药和反器材狙击枪都有，他想在城市里打一场战争吗？”
阿弥陀原市警方最高负责人自言自语的当下，敲门声响起。“进来吧。”霍时亨的视线暂时从报告书上移开。
“打扰了。”
浅木推门而入。她身上的并非是战斗时爱穿的紫色紧身装束，而是黑色职业套装，还在鼻梁上架上了无度数眼镜，这样看上去，她仿佛就只是一个身材姣好、容貌艳丽的女秘书而已。
“署长大人，刚刚收到消息，安置在医院的一众受害者陆陆续续有人恢复意识了。已安排了对苏醒的人进行身体检查和问话，没发现问题。”
她向上司告知最新情况，语气也和一介普通的女秘书没有两样。霍时亨收着下颌点了点头。
“嗯，做得很好。吩咐其他人继续留意受害者的状况，留院观察两天，没有异常再安排出院。”
“是的，我明白了。”
“还有别的事情吗？”
“还有一件事，署长大人。”浅木欲言又止地嚅动着嘴唇，“有一个偶然发现。那个卷入行动中的平民、那个叫蓝骏的青年——”
“他怎么了吗？说起来，这个人这次帮了我们不小的忙。看报告书上写，最后还是他逮到了郭立恒。是不是应该给他颁发热心市民锦旗啊？”
霍时亨坐在椅子上抬起视线。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人的事。”浅木摇了摇头，“署长大人或许已经从报告书中知晓，那名青年卷入其中，是因为他认识的一名少女不幸被郭立恒绑架走，我想说的是关于那名少女的事……”
“那名少女的事？”
“少女名为沙枝，根据我在事后采取的调查，她似乎就是我们在斯特拉斯制药内部那名线人的亲妹妹。”
“……”
霍时亨短暂地沉默下来，过了十几秒钟才再次开口。
“……确定了吗？”
“应该不会有错。”浅木回答，“她的哥哥作为线人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关键的情报，能确定郭立恒常用的交易地点也仰赖他的情报。”
浅木眼镜后方的视线垂下，声音逐渐变低沉。
“嗯。你说的我有印象。”
霍时亨小幅颔首。浅木继续说明。
“……后来，他和我们的联络中断。我们设法打听，才知道他泄露情报的行为被斯特拉斯发现，还被暗中处死。万幸的是，斯特拉斯制药似乎没顺藤摸瓜找到我们的身份。”浅木低语陈述事实，“他当初答应当我们的线人，除了要支付他经济报酬外，还有一个要求：假如他线人身份败露，我们要设法保护他的家人免遭危险。”
房间里沉默了一阵子。
“这就不好办了。假如他那个妹妹是因为哥哥的缘故而卷入这此的危险之中，那不就像是我们没遵守约定吗？”
霍时亨苦笑着，在班椅上舒展了一下身子。这次轮到浅木沉默。
“至今还未查明那名少女和蓝骏的关系，以及她来到阿弥陀原的原因……实在抱歉，署长大人。”
浅木表情苦涩地道歉，似乎对自己无法查清事实而介怀。霍时亨则只是神色如常地摇了摇头。
“不、这不是你们的问题。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处理好郭立恒这边。虽然已将他逮捕归案，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做，搜集证据、提起公诉什么的，这些都是记在日程表上的事，必须确切落实好。”霍时亨条理清晰地说下去，“相比起来，那个少女的问题可以暂缓，但是早晚还是应该弄个清楚。如果，我们真的未尽到和她哥哥的约定，害她陷入危险境地，那我们就应该设法补偿，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他的语气淡然却坚定，带着直击人心的力量。
浅木再次感觉到这个男人和自己的不同。他有着为达目的不计手段的一面，例如竭力取得超出职权范围的权力，发展向他个人效忠的私人部队，有时候办事的手段甚至超出法理所能容。
然而他最核心的部分却绝非冷酷无情唯利是图之辈。霍时亨这个男人具有使命感和道德感，具有不问利益只问对错的部分，具有坚守底线不愿退让的部分，具有某种外人难以窥见全貌、但却铭刻在心的价值判断尺度。
那全是浅木自己不具备的东西。
她无法理解那些东西、也无法理解眼前的男人。
但她愿意追随，追随那些东西，追随这个男人。
“——是。”
她予以坚定的回应。
※
两天之后，沙枝的寻人委托，以出乎骏意料的形式结束了。
郭立恒被捕之后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但他手下的鱼虾可没有那么顽强，很快，越来越多的犯罪事实就被挖出来，变成警方手里厚厚的宗卷。
“——真的死了吗？”
骏对着电话发出问句，心中的感情复杂。
「是的，供述这件事的是保镖泰坤，他亲眼见过尸体……我很抱歉。」
电话那头，桐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不需要道歉，又不是你的错。”骏对着手机苦笑，“总之我要谢谢你，特意告诉我这个消息。”
「你不用客气，你也帮了我大忙。说实话，那天如果没有你在，光凭我自己要拖延时间到后续部队赶来……我真的毫无信心。」
桐叶停顿了一下。
「就当是对你的一点答谢吧！说实话我没有料到能帮上你的忙，真的只是事有凑巧。总之，能还你一个人情真是太好不过了。」
“这样也好，我们以后两清了。”
骏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我们两清了，但不会有什么以后了。」
桐叶的语气忽然转为冷淡，让骏呆住了。
「希望你能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没有见过我，没有和我有过共同行动，没见过警方的机动部队，没听我提及过郭立恒的任何事。希望你能忘掉这一切。」
桐叶以冷漠刻板的语气抛出话语，和杂讯一起传到骏耳中。
“……我想我明白了。”
「我现在使用的这个号码也是一次性的。总之，挂断之后我们就再无任何关系，即使再见，也只是陌生人而已……而且我希望不会有再见的一天。」
“你这么想吗？阿弥陀原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不过，我这个号码是会继续使用的，因为这是工作用的号码。你可以继续留着我的名片，欢迎日后来关照我们的工作，事务所的名字是‘魔女与女仆万能事务所’……”
「滴——滴——滴——」
电话就这样被挂断。骏看着手机屏幕露出苦笑。
怎样都好，努力追查至今的委托终于完成了。
但奇怪的是，骏却并无多少放松或兴奋的感觉。
沙枝听到哥哥已死的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应——对这个问题，他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