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体已经火化，骨灰送进陵园。葬礼结束，但遗族失去亲人的悲伤没那么容易中止。
“很感谢你愿意见我们。请节哀顺变。”
“谢谢。”
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俯身低头，向骏和桐叶轻声道谢。丧夫加上费心操持亡夫身后事，让老妇人的脸上透着掩盖不住的疲惫。
这里是王锦鸿的家，位于老旧住宅区中的公寓。
虽然王锦鸿已死，但骏还是不愿就这样放弃这一条线索，所以今天才冒着被咒骂、被赶走的风险，前来拜访遗族。
“请坐吧。不知道两位想问些什么？……不好意思，这几天家里的气氛不太好，孙女也整天在哭，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早点结束。”
就算无法切身体会对方的悲戚，也可以通过理性了解这种不想被打扰的感情。于是，骏单刀直入地问：
“王锦鸿先生这段时间都在照顾一个女孩，就在他工作的地方。那个女孩大概十岁左右。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有听说过。”
老妇人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有见过那女孩吗？”
“只看过照片。老王……先夫，他瞒着上司偷偷拍下克莉丝的照片回来给我看，那真是个天使般的漂亮女孩……老王还说如果我家孙女以后也能长那么漂亮就好了……”
回忆勾起伤感，老妇人偷偷抹起眼泪。
为免对方的情绪陷进悲伤中无法自拔，骏连忙提出下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王锦鸿先生是瞒着上司偷偷拍下克莉丝的照片，意思是他的上司不允许他这样做吗？”
“就是那个意思。他的上司管得很严，照顾上司的要求，和那女孩相关的一切情报都不能说出去。不过他还是把事情告诉了我。”
骏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想了想后又问：“照片还能找到吗？可不可以让我们看看？”
“请稍等一下。”
老妇人短暂离开，转进通往卧室的走廊，几分钟后拿着一部手机回来。她划动屏幕，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给骏和神佳看。
照片似乎是趁小女孩睡觉的时候偷拍，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恬静的睡脸。大概是经过转存压缩，照片的分辨率不高，但还是可以轻易看出那是个容貌非常漂亮的年幼女孩子，皮肤像牛奶般白皙嫩滑，充盈的金发披散开来，如同丝绸般反射柔和光泽。
骏把这张照片转发到自己手机，然后把那部手机还回去。做完这些后，骏又问出下一个问题：“王锦鸿先生有没有对你提起过克莉丝的身份来历？”
“没有。他说连克莉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事。”
“他这样说？”
“是的，说这事的时候他的表情很困扰。”
“克莉丝有没有亲人或者其他熟人？他有提过吗？”
“都没有。”
“没有是指没有亲人熟人，还是令先父没有提起过？”
“没有亲人熟人。起码克莉丝自己不记得有。”
骏点点头，这次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询问。
“有没有说起过照顾她的工作什么时候结束？”
“也没有……他说他不敢向上司问太多，而且，虽然很多人对这种事敬而远之，但他自己很喜欢照顾小孩，何况是克莉丝这么可爱的孩子。我猜他会觉得一直照顾下去直到退休也没关系吧？他和我说过，这段日子感觉比以前整天待在办公室感觉要轻松很多。”
面对老妇人的这番说辞，骏点了点头，短暂沉吟后又问：
“有没有其他人一起负责这件事？”
“他没有明确提起，但我想应该没有。”
“为什么你这样认为？”
“我也说不太清楚，就是有这种感觉……”老妇人想了想才回答。
接下来骏又问了好几个问题，老妇人知无不言，但她本来就知道得不多，很多时候骏都只能得到零碎模糊的答案。骏感觉到自己似乎离问题的中心——名为克莉丝的少女近了一点，但还离得很远，始终无法把握住关键。这番问话不至于一无所获，但似乎又收获不大，没有关键性的进展。
气氛一时静了下来，骏在出神思考。旁边的桐叶从进门坐下开始就一声不吭，一半是因为来之前说好让骏负责提问，另一半原因则是单纯的紧张。
沉默的两人对面，老妇人也静静地盯着桌面的花纹出神，不知道是在思念亡夫，还是因为疲倦。
“对了。”老妇人忽然从出神中清醒过来，并发出声音打破这片沉默，“我刚刚才想起来，老王……先夫他出事前的几天买了一些给克莉丝的衣服，一直没有送出，不知道这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小孩子衣服是吗？骏和桐叶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
“……方便的话请给我看看。”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骏心里对此不抱什么期待。
老妇人无声地将椅子向后滑并站起身，走向里面的卧室，不一会儿手挽着一个童装店的购物纸袋回来，袋子表现印着店名。老妇人将袋子放到骏面前的桌子上，说了一声失陪，然后匆匆走进这个家深处的房间，因为两岁大的孙女在里面哭了起来。
屋子里似乎又弥漫起某种悲戚的气氛，从深处传来的小孩啼哭声和妇人叨叨絮絮安抚哭泣小孩的声音，在骏听来仿佛是主人家发出的逐客令，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么不合时宜的来访者。
骏压下情绪，在内心告诉自己说这都是为了工作。
纸袋里理所当然地全是适合十岁女童的衣服，不太理所当然的在于款式——全都异常地华丽。以连身裙装为主的儿童服装装了满满一袋，几乎全是缀满荷叶边和蕾丝的华丽款式，大大小小的蝴蝶结装饰到处都是。
“这种应该是叫……洛丽塔风格吧？”
桐叶在身前扬起一件洋装，观察了一会儿后小声发表着见解。
“小孩子穿这种不会太夸张吗？还买这么多……不，说不定出乎意料地合适。”
下意识惊讶起来的骏忽然想起不久前才从照片上见过的克莉丝的脸，金发披散，皮肤细腻雪白，五官像洋娃娃般精巧。这些衣服如果穿在她的身上，大概真的会非常合适。
把购物袋里的东西逐一拿出来，并不大的桌面上很快就被华丽考究的洋装沾满，蕾丝花边溢出桌沿，半透明的薄纱层层堆叠。在购物袋最底部发现了发票，和发票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童装店的贵宾卡。
骏用两根手指夹起整体粉红色印刷的贵宾卡，读着上面的文字。
双眼逐渐眯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