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芙？”沉吟着这个名字，石停留不禁打量起这个纤细的少女，那双清澈的眼睛闪着坚定的光，透过堪堪称得上清秀的脸儿，似乎能看到她纯白的灵魂。芙蓉的花语，是纯洁啊。这个小丫头，真的像那朵朵芙蓉花吗？他不由得点了点头，说了句：“很像。”
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糊涂的若芙正欲说话，却被扔过来的一件大衣堵住了口。石停留冷冷地说：“穿上，别冷死了。不然，我便不和你一起去找海棠。”
若芙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她反倒被要胁了？不过，对以这样奇特的方式表示出来的关怀，心中还是有些感激的。
若芙引着石停留，再度踏上海棠所在那座美丽的森林。
可是这次，森林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总是令若芙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终于，在她又一次左顾右盼之时，石停留忍不住开了口：“找不到路吗？东张西望些什么？”
若芙有些不安地扭过头来：“石先生，你看，周围的树都枯死了。”
“怎么？”石停留皱起眉头，“现在不是冬天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当时是秋季，然而这森林里却表现出一派盛夏的景象。我觉得，海棠有能够改变局部地区气候的能力。可是现在，你看。”她伸出小手指了指。
石停留随着她纤细的手指望去，周围合抱的大树，也都只剩下光光的树干，尖尖的树枝直指天空，小路上落叶辗转成泥，一派萧瑟的景象。这在冬季，原本是最正常不过的情形。然而此刻，在二人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疑惧之意。
“快些！”石停留不禁催促起若芙。
若芙和他对望一眼，答应道：“嗯！”
二人加快脚步。
忽然，一条深绿的墨线从若芙脚边掠过。若芙刚叫得一声，便软软倒了下去。
石停留大惊，连忙向那绿线消逝处甩出一把碎石，奇怪的是，石头所到之处，一朵朵小小的暗红火花四溅。眼见未能得中，他跺了跺脚，想起若芙说过的话：“顺着小路直走，到看得见湖的地方……”一咬牙，俯身抱起若芙，向着森林湖的方向直奔。
湖边，亦是空空荡荡。那座小牛皮帐篷，早已消失无踪。
石停留站在湖边，心中一片茫然。
若芙的呻吟声传来，石停留急忙将她的裤脚卷起，露出晶莹的脚踝，只见乌黑一片。心中一阵懊悔，自己明知道此行凶险，为何还要把不相关的人牵连进来呢？但懊悔亦于事无补，要能找到海棠就好了，可是，海棠在何方呢？
五 缘起
若芙在昏迷中，只感觉热得象在炉子上烤一般，辗转反侧间，隐隐约约看到了父母慈爱的脸，她一边叫着“爸爸、妈妈”，正要伸手相拥，却见他们的身影忽然越来越远，她一边追着，一边哭泣，却怎么也够不到父母的一片衣角；忽然间，飘飘俊秀的脸孔微笑在侧，她正要走上前去，突然，心心从旁边走出，携着飘飘的手，二人笑得甜甜蜜蜜，然后，便也转身消失不见。那灼热感一下子消失，变成冷彻心肺的寒意，她开始不停地哭泣，感觉流出来的泪水，也一颗颗结成冰，凝在脸上，再粒粒滚落。也许知道是在梦中，她才敢这样放肆恣意一恸，有旁人的时候，她从不表现出自己的心事。她似乎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替她拭去泪痕，也似乎听到声声叹息，但是，那也许只是幻觉吧。
不知晕迷了多久，若芙渐渐醒来。她的眼睛过了好一阵才适应了亮光，这才看到自己躺在草地上。湖边，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正在自言自语：“所有的人都叫我‘小石头’，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多想他们叫我一声‘停留’，那才是我的名字啊。小石头已经长大了，他们却不等着我，走了……都走了……，每一个我在乎的人，都不肯为我停留。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他痛苦地抓紧银白如丝的头发。
若芙听着这倔犟男子的自语，似乎也说出了她的心声，是啊，为什么，我爱的人们都要离开，为什么，幸福的时光不能永驻？原来，那个看似冷酷，始终不肯好好笑一下的男子，心底也有如此的细腻情感不能对人诉说。
她支撑着坐起来，好像，失去的力气又重新回到体内。
石停留听见响动，倏地转过身来，有一丝惊喜从目中闪过：“你醒了？”
若芙点点头，叫了一声：“停留。”如果，你竟孤独到无人叫你的名字，那么，就让我来开这个头吧。她想。
石停留的脸色不自然起来，他力持镇静：“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没大没小的丫头！”
若芙已了然若心，她露出一个笑容：“咦，你不是也叫我名字吗？凭什么我不能叫？不公平啊。”她逐渐顽皮起来，“我偏叫，停留，停留……”
石停留不知道怎么应付这小姑娘的狡黠，有些手忙脚乱：“好好好，别叫了，和你说正事呢。”
他走到若芙身边，也坐了下来：“你刚才是被蛇咬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蛇，它叫做冰火玄天蛇。”
若芙睁大眼睛：“冰火玄天蛇？”
停留点点头：“没错。被这种蛇咬了，会冷热两种感觉交替不止，每发作一次，感觉就越强烈，直到——直到死为止。刚才，是我对你进行了一些救治，所以毒性被压制住没有继续发作。如果要完全去除，这得看海棠有没有找到玄蛇的克星了。”
“冷热交替的感觉？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若芙猛然想起了飘飘讲过的故事，不禁说道，“我认识一个人，他的父亲也得了这种病，已经缠绵病榻多年，会不会也是被这样的蛇咬了啊？”
停留霍然转过身来，急急地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怎么认识他的？”
若芙对他这样的反应有点愕然，回答说：“那人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叫做容飘飘。”垂下了头，慢慢地说，“不过，他现在已经成为兰氏企业董事长的女婿了。”
“什么！”停留一跃而起，大声叫了起来，“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竟然认贼作父，实在是太糊涂了！”他重重地向空中挥了下拳，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停留……”若芙对他这样激动的情绪好生吃惊，“难道你认识飘飘？”
停留咬了咬牙：“若芙，飘飘的父亲和我所说的生病的朋友，就是同一个人！”他好像作出了一个难以抉择的决定：“若芙，既然你认识飘飘，也认识海棠，还……还被这蛇咬伤，总之算是牵连到这件事情里来了，我就把整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吧。”
若芙联系起前后的事情，越想越是奇怪，“嗯”了一声，开始聚精会神地倾听。
“你去过飘飘那座位于墨蓝地区的宅子，也听到过关于仙人描画出墨蓝山风景的传说吧。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仙人，那故事是假的，一切都源于一个洞，一个充盈着天地精华的洞，算起来，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本是一块天外来的石头，以从天而降的方式诞生，不偏不倚，刚好落到飘飘家的园子里，硬是生生地砸出一个洞来。”
“啊！”若芙掩口惊呼，“难道，你竟会是那块……芙蓉石？”
停留点了点头，继续讲述：“墨蓝山位于一个特殊的位置，地下的另一端，便是天界。而飘飘家的老宅，正是与天界最接近，相连部分最薄的一个地方，因为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地皮，被我这么猛然一砸，便打通了人间天界的通道。这一开启可不得了，墨蓝山下埋藏的各种天地精华都向这个洞涌了过来，包括花草树木，山石虫鱼的各种颜色。因为天空的颜色本来就是蓝色，所以墨蓝山才保留了蓝色一种，其余的色彩全都随着天地精华一起流入了这个洞中。”
“天地自然造化的精华从洞中不断溢出，飘散到园子里的各个角落。所以这个园子里的花草不仅仅是保持了自然鲜艳的颜色，沾染到自然精华的草木，竟也生出众多的树精花妖。我恰恰安放在那自然之洞的洞口，常年吸取日月精华，也日久成精。历代的主人都爱好园艺，对我们爱护备至，所以园中的精怪都非常喜欢这个住所，不与外界接触，倒也自得其乐，与人无犯。”
“直到有一日，那条冰火玄天蛇的出现，打破了宅子的安宁。”停留的脸上现出恨意，“那厮向园内树精草怪甜言蜜语地游说，说外界有多少美景，多少热闹，说得众精皆纷纷心动，弃下原有躯壳，外出游玩去了，其中也包括我。”他有些愧疚地低下头，“不料，当我回来的时候，那蛇早已咬伤了主人，盘踞在那洞内大吸天地精华。”
“只有我和他是直接感受到洞中精华的，所以其余众精都不是他的对手，有些怕事的便躲到一边。我上前和他打斗，险些将他封印在洞中，但还是被他溜掉。因他咬伤主人的时间太久，任我用尽浑身解数，也只能将主人的生命暂时维系，只能将期望寄于海棠身上。而海棠和我同样是园中的一员，因为主人以前常常喜欢在海棠树下看书，花开花落，她一年年也饱读了不少诗书，所以她比别的精怪知道的事情要多，她正是去寻访那玄蛇的克星，想办法救活主人。”
？“在我四处游历寻找海棠的时候，那玄蛇化身作主人的旧相识兰陵，一次次想买下这个宅子。随着他去拜访次数的增加，主人的身子也渐渐衰弱。只因他若拥有这个宅子的所有权，便能以主人的身份将我们这些威胁到他的精怪全部杀死，并且可以坐拥取之不尽的天地精华。现在，飘飘成为了他的女婿，他离成功，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若芙捂住了嘴，才不至于惊叫出来，这一切听起来是那么不可思议，如同天方夜谭一样不真实。
这时，若芙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鸣叫，她惊喜地叫出声来：“这不是海棠养的孔雀吗？”
“孔雀？”停留霍地站了起来，“在哪里？”
六 克星
若芙跳起身来，向听到声音的方向走去，停留连忙紧随其后。
她走到上次看见孔雀的地方，却失望地发现并没有孔雀的身影：“奇怪，上次我就是在这里看到孔雀的，方才我明明听见了，为什么会没有呢？”
停留精神一振：“你是说，上次你来这里的时候看到过孔雀？孔雀是玄蛇的克星，海棠就是去找孔雀明王的啊！”
“孔雀明王？”若芙一面念着这个名字，一面皱起眉头仔细回想，“对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孔雀明王是不是就是佛母啊，西游记里写过的。”
“没错。”停留解释说，“孔雀明王呈一面四臂之相，手持莲花、俱缘果、吉祥果、孔雀尾，跨乘金色孔雀王。所持四物中，莲花表敬爱，俱缘果表调伏，吉祥果表增益，孔雀尾表息灾。”
“我想起来了！”若芙叫了起来，“上次我来的时候，这个湖里盛开着莲花，孔雀在啄食着火红的果实，就好像你说的那些东西，我那天都看到了。”她俯下身去，拾起一枚掉落在地上的红色果子，递给停留。
停留眼前一亮：“这就是吉祥果，它会保持这样的火红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所以我们现在还能看到它的果实！”他来回踱了几步，“海棠一定是在收集这四件东西，也许，这样可以想办法见到明王呢。照你所说，海棠当时已经有了孔雀、莲花、吉祥果，就差俱缘果了。”
若芙点点头：“一定是这样。不过，现在海棠既然不在这里，说不定已经找到俱缘果，见到孔雀明王了呢。”她扭头问停留，“俱缘果是像什么样子的？”
停留抓了抓头：“俱缘果其实也不是很难弄的东西，就像柠檬或者柚子差不多的形状，在南方就有这种东西。”
若芙欢叫一声，向树丛边上走了几步：“你看，这种果子是不是？”她踮起脚，从树枝末端摘下一个枯蒌的圆形果实，眼里闪着亮光，“说不定，我们现在也可以找到海棠留在这里的这四件东西呢？那样，有可能我们就能见到海棠。”她说着向湖边走去。
停留被若芙的话所鼓舞，唇边不知不觉绽开一个笑容。但见若芙卷起裤脚，准备下水，笑意一下凝在嘴角：“喂，你这是要干什么？你那被蛇咬过的伤口可是不能沾水！”他一边愤愤地说，一边向她跑过去。
若芙回头向他解释：“我只是想能不能摘到一片荷叶……”话音未落，她发出一声尖叫，向停留伸出手来，身子却向湖中慢慢滑去。
停留心中一紧，一个飞跃向若芙扑过去，抓住她的手，正打算用力把她拉出来。忽然，刚才平静温柔的湖水咆哮起来，卷起高高的白浪，浪花的中间形成一个圆形的涡口，生出一股大力，连同他和若芙一起向漩涡的中心吸了进去。
过了不知多久，停留醒了过来，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和若芙并没有落到湖底，而是躺在一条七彩的甬道上。彩道闪耀着柔和的光芒，另一头消失在遥远的云端，不知是什么地方。他推醒若芙，两人站起身来。
停留忽然叫了声：“等等，这是什么？”从若芙的背上摘下一小片孔雀羽毛来。
若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们已经集齐了孔雀明王手中的四件宝物，所以我们就达到了见到孔雀明王的条件，是不是？”
“当然不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若芙吓了一跳，扭头看去，一个身着七彩衣衫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两人的面前。
停留把若芙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问：“你是什么人？”心中暗暗惊奇自己竟然没能发现这个人的出现。
青年笑了一笑：“我是明王座前的接引使者。孔雀明王哪里是你们说见就能见的，找齐四件宝物，仅仅是满足了最基本的条件而已。你们一个是普通的人类，一个是妖怪，没有必要的原因，我是不能放你们过去见明王的。不然，岂不是人人都能见明王了。”
停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忿忿道：“这是什么破理由，难道明王就只接见那些神仙们吗？原来在神仙那里，也是只讲等级，不分是非的吗？”
若芙急了，慌忙拦阻：“停留！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
“我胡说？……”停留还想争辩，已被若芙抢过话头去：“这位使者大哥，我们确实是有要事求见明王。我们有朋友中了冰火玄天蛇的蛇毒，求明王能大发慈悲，赐予解毒的方法。人命关天，确是紧急，请宽恕他方才的鲁莽之过。”
“哦？”接引使者沉吟着，“又是冰火玄天蛇？罪过，罪过。”
“慢着，”停留听到了话中令他感兴趣的信息，“你说‘又’是冰火玄天蛇，难道之前也有人因为蛇毒的事来找过明王吗？”
接引使者点了点头：“就在一个月前，有一个花妖因为同样的理由来过，软缠硬磨了好久，说是为了救她的主人，她什么都可以做，哪怕就是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虽然她说起来很动感情，可是诚意不能只是挂在嘴边上说说就行的，于是，我把这条七彩路变成了一条天梯，让她一步一叩，不能动用任何法力。最后，等她登上天梯顶端的时候，已经花了半个月时间。然后，她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来和明王座下的孔雀女们进行佛法辩论。设置这些障碍，主要是为了化去她身上的妖气，奇怪的是，她虽然是妖怪，却对佛法了解得不少，连那些孔雀女们也对她赞赏不绝呢。”
“海棠！真的是她！”若芙的眼睛湿润了。
停留忙问：“现在那个花妖在哪里？”
接引使者了解般的笑了：“你们和那个花妖是认识的吧，是不是因为同一件事而来的呢？”见若芙和停留点了点头，又说，“不过，你们来得不巧，那花妖已经求得了明王的解药，在半天之前离去了。”
使者的眼睛扫向若芙，“这位姑娘，看你面上有一层淡淡的黑气，你也中了蛇毒吧。你现在有两个办法可以解这蛇毒，一是继续前行，求得明王帮助，二是从这里退回去，找到你那个花妖朋友。”
停留正在犹豫，若芙却作出了决定：“我们回去找海棠好了。”她转头望向停留，“从这里上去找明王，看起来虽然离得近，但需要求得解药的过程绝不是那么简单，同样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我的毒一时半会发作不了，而海棠现在取了解药，一定会先回去救治飘飘的父亲，我们找到她应该会更容易一些。你说呢？”
使者面上带了淡淡的笑意：“这位姑娘说得不错。”
停留气闷得紧，大声说道：“我真不懂你们这些神仙菩萨弄这么多麻烦的机关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伸手就能够救人，却一定要显示自己的神通，很有趣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