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与爱情应当是小说的两大题材,而且是永恒的。这是一位编辑闲谈时对我说的。星期六,百无聊赖,手捧一杯苦丁茶的我咀嚼着这句话,口里心里都涩涩的。
有人摁门铃。居然是那个被许多人私底里称为老破鞋的女人。我和她,都有些手足无措。
她是向我打听我的父母情况来的,她说好久没见他们,怪惦念的。
抄录完父母的联系电话和住址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我正试图打破这难堪,她突然冒出一句:
老韶死了。
老韶?我一时没回过神来。
她便絮絮叨叨起来。
其实她说的那个老韶,我一点都不陌生。老韶跟她都是父母在基层工作时的同事。她和老韶的关系不清不白,还生了一个长相酷似老韶的孩子。“文革”时,她没少被批斗,胸前挂着一双黑绒布面的破鞋,而老韶则在围观的人群里默不作声。
她的婚姻生活并不如意。有一次她的丈夫竟然将她穿过的一双破鞋拎到闹市区,放在街心花园的砖阶上,鞋里头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但没过多久,丈夫被人打折了腰送回了家,听说是偷情种下的恶:果。捱了五六年,丈夫便死了。
都是那个女人不好。许多人如是说,要不是她和别人钻到一块,她男人也许就不会钻别的女人的被窝,就不会……
钻就是通奸的意思,比通奸更活灵活现,是一个简明扼要极具想象力的情境副词。
她并没注意到我没用心听她说话,也许她是并不在意。最后她说,老韶死了让她感觉人出一口气是假的,人死如灯灭。她按着胸口说,一想这个心里就难过得要命。
也许要命的是她真的爱老韶。我心里忽然这么想。
所以我要在有生之年走访所有健在的老熟人,她继续说,老韶一死,我感觉我的日子也不多了。
她坐了一个小时或者更长,说了许多话,但我记得的却只有几句,且都是关于老韶的。
后来和母亲在电话里说起这件事,母亲说,都四十多年了,她和老韶之间应该早就没关系了吧?
母亲没用那个“钻”字,但语气中挥发着轻视。
他们为什么不能走到一起?我问母亲。
老韶老婆死了以后,老韶曾表达过一起生活的想法,但她却不肯。
为什么呢?
这个恐怕得问她自己了。
镜花缘。我突然脱口而出。她和老韶之间隔着一面镜子,而她则愿做镜中的那朵花。
为什么呢?母亲反过来问我。
也许对于爱情,她的期望值更高。
爱情?母亲笑出了声。
我当然懂得母亲的意思,在太多人的理念里,通奸不配用爱情这个伟大的词语。
老韶老婆死了,他们之间的镜子是不是算碎了呢?母亲问。
看来母亲把我所说的镜子理解成了婚姻。我想表达的却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人们对他们生活的形形色色的窥探。而我和母亲,也在有意与无意间充当了镜子的一角。
不能让我的这个观点惹母亲不高兴,我便含糊其辞道:镜子碎了,每一个碎片里都会有一朵花。
那是,母亲笑起来,老韶并不是一个专情的人。
所以,宁愿做他生命里唯一的花剌,也不要做他无数香艳花卉里的一朵。我突然感叹。
这孩子!母亲有些生气了,尽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扮了个鬼脸,可惜母亲看不到。
结束通话后,我有了想写一点东西的冲动。但老女人的爱情能吸引几多的眼球呢?
为什么不写通奸呢?有朋友打趣我,当今影视剧的主流就是通奸嘛。不过,得用爱情这个幌子包裹着。
我哑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