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十人来到了二喜干活的工地上,工地已经离开了繁华的市区,这里都是一栋又一栋正在建造的高楼大厦,二喜指着不远处的几栋大楼对我说“四叔,那些大楼我都跟着盖过。”
我顺着二喜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幢幢大楼都已是灯火辉煌,每一幢大楼里都流淌着二喜辛勤的汗水,大楼里的富丽堂皇二喜却看不到,因为还有新的大楼在等着他去盖。
二喜带着我们所有人去了建筑工地的住宿区,都是一间一间的活动板房,每个板房外面都装着一架空调,二喜带着我们从旁边走了过去,人群里顿时有人冲二喜喊“二喜,这不是我们住的地方吗?你还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二喜听到了喊声,便回过头去回答他们的话“这可不是我们这些人住的地方,你们没看见上面都装着空调了?”
“装空调怎么了?装空调也不还是给人住的地方吗?”人群里的声音更响了。
二喜知道大家都是在无理取闹,也没有跟他们闹下去,领着我们继续朝前走,我问二喜刚刚那些房子都是给谁住的,二喜对我说工地的包工头和老板住在里面,我们工人住的地方马上就到了。
二喜带着我们走进一间很大的屋子里面,就是用四块长长的大铁皮围起来的一间大屋子,屋子靠着里面铁墙的一面摆了一排床,几只灯泡吊在屋顶上,光线暗暗的,二喜指指眼前,对我们说“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工人们都坐了一天的车,见到有床,都抢着跑了上去,把手里的东西往床上一放,便倒头大睡起来,原先还空荡荡的屋子不一会就被几十口人占满,二喜给我找了一张靠近门口的床,二喜对我说靠近门口的位置空气比较好,二喜一说完就笑了,看着满屋子的脚丫子,无论靠门口多近空气也好不了。
二喜帮我打了水,让我洗把脸赶紧歇息,我躺在床上,二喜躺在我紧邻的床上,屋子里全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我躺了好久都没有睡着,二喜见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便知道我还没有睡着,二喜冲我轻轻喊了一声“四叔,还没睡着吧?”
我听到二喜的喊声,便转过身来对二喜说“刚来到这个地方,有点不习惯。”二喜忙对我说“四叔,让您来这个地方,实在是让您受苦了,等我把工人安顿下来以后,就去给老板说说,给您单独要一间房子。”
听二喜这样说,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对二喜说“二喜,你可千万不能这样做,四叔跟着你来,不是跟你享福来的,四叔既然愿意跟你来,就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咱们都是老农民,什么样的苦没吃过,要是你给我找间有空调的屋子,我会住不惯,那样就更睡不着了。”
我呵呵笑了起来,二喜却没有笑,只是躺在床上,好一会都不说话,我以为是二喜睡着了,正想翻个身,谁知二喜又突然对我说“四叔,明年我就去找老板给您要间房子。”
二喜的话吓了我一跳,我又对二喜说“二喜,真的用不着,过两天一熟悉起来,一切就都好了。”说完话我再也没有动一下,躺在床上,甚至大气也不敢喘,我是怕二喜发现我还没有睡着,又会觉得对不住我。
我听到了二喜的呼噜声,二喜也睡着了,我还是全无睡意,起身来到了屋外,远处高楼上的灯火正在一点点熄灭,灯红酒绿的城市渐渐安静了下来,整个大地又重归于宁静,拉水泥的手推车倒在工地上,铁门上贴着的一块大帆布被风吹得哗哗响,我站在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工地上,转过身去,便看到了美真那双在黑夜里睁着的已经苍老的眼睛,我现在回不到家里去,只能站在几百里以外的地方抬着头,向着那个方向遥望。
二喜给我安排了活,没有让我跟着工人一起去工地,只是让我记录每天出工的人数和每个人每天出工的时数,我的办公地点就是这间大铁屋,二喜给我买了一个笔记本,我把所有工人的姓名都写在上面,这样的活对于我来说,算是很轻松,想想从不上学开始去食品站,去窑厂,去东北,翻来覆去干的都是握着笔杆子算账的活,现在干的还是这样的活,写着写着都会笑笑,我这一辈子就干了这点事。
二喜干活的工地距住的这个地方还有一段很远的路要走,每天二喜和工人们凌晨四五点就要起床,每天这个时候,我们住的工地附近就会有很多推着小车来卖吃的人,他们比工人起的更早,也都是一些外乡来到这里打工的人,工人便会买上一个饼或者一些其他吃的东西,边走边吃着赶往工地,二喜每天都会给我买一个饼送回来,还带着一瓶豆浆,我看到二喜这样便让二喜不要再给我买饭了,我自己能买,二喜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可是到了第二天买饭的时候他又忘了。
我给二喜说过好多次,二喜还是这样,我也不再对二喜说什么,每天都是比二喜早一点起来,跑到外面把饭买回来,二喜见我这样做,他却起的比以前更早了,我见二喜为了这点事却要花费这么大的精力,便对二喜说“二喜,四叔以后不去买饭了,还是你去买,你白天还要干活,不用起这么早,好好多睡一会。”我和二喜只是邻居,二喜却能对我这样,我心里有的只能是感激。
我每天的活很快就干好了,原本二喜说的让我跟着他来工地是要让我帮着他看着点工人,现在才知道二喜让我来只是想让我充个人数,挣点钱而已,工人每天都有活要干,所有人也都知道每天该干些什么活,工人根本就用不着需要人来管,就是真的让我管,我也不一定能管得了,对建筑这一行我一窍不通,现在世道变了,人的脑子也都变得比以前活络了很多,哪还有那么多的人一直来让我管着。
我每天都这么闲着,看着二喜和工人每天早出晚归,心里老有点过意不去,总有一种吃人闲饭的感觉,心里别扭的很,跟二喜说了好多次如果工地上忙不过来,我也可以跟着去工地干,干不了技术高的活,打打下手也还是可以的,二喜听了呵呵笑笑,对我说工地上的活不用我去干,要我好好记着工人每天的出工数就行了,他到年底的时候还要找老板核对账目要工钱呢!
二喜越是这样说我就越觉得在这坐不住,我还从来没有这样闲过,没事干的时候总是会比平时多胡思乱想一些,人是不是一旦年纪大了,就连干活都没有人要了?想想就难过起来,唉,我怎么老的这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