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恺之傲然道:“酒当然是要喝的,在下是刘伶传人,喝酒当然快活。但是,然而,我还是喜欢说话。”
支道林失笑:“你当然喜欢说话了,又是‘但是’,又是‘然而’的。说法多多,词语多多。’”
顾恺之微恼:“好个贫嘴的和尚,果然是‘贫僧’,‘洒家’不与你说了!”
言讫,四人大笑。
顾恺之微微转身向王羲之道:
“我之所以喜欢说话与听人说话,因为我觉得人的言语大合自然之理,察之可获真道。独语如堵,群语如泻,失语则如废,比起作画来多了层意思。写字作画是人造自然,说话则是直接的自然。吾尝云:‘一像之明昧,不若悟对之通神也。’
即是此意。”
王羲之点头道:“‘迁想妙得’君之意境又比上次见面时高出了许多。画匠作画恐其少,
画师作画恐其多,而真正的画者是不作画的,‘我即自然之画。’自从上次为山阴道士抄了《黄庭经》后,老夫亦极少作书矣。”
因见诸葛凤一直含笑不语,王羲之笑问:“花道郎君何所见也?”
“兰。”
“君好兰乎?”
“好。”
诸葛凤言毕,忽然衣带轻扬,飘身出亭,落在了对面的兰花丛中狂嗅不已。
嗅毕,忽又飞身过树,觅王献之去矣。
亭中三友甚是讶然。
王献之正和桃叶姐妹在岩边的草坪上静坐等候来客,见诸葛凤飞至,一把推开:
“去!兰花在那边。”
诸葛凤懒洋洋地躺在草坪上晒太阳:“兰花虽在那边,桃花却在此处……哎不对不对,不是桃花,是桃花的妹妹。”
桃叶恼了,嗔道:“王郎,你还不打这人一下,我断不依的。”
王献之于是“狠狠”地在诸葛凤背上一拍:“死去吧你,花煞郎君。”
山坡上四个人都笑了。
一会儿太阳愈见暖和了,诸葛凤静坐嗅花,渐觉心神通明……
体内万花盛开……
花蕊玲珑。
异香不断。
乃闭目瞑思,默宇玄宫,神飘天外,呆坐如木偶。
桃根调皮,要去逗这呆子,王献之笑而止之。
忽见远处走来两个人,一人摇摇摆摆,另一人却又十分呆板,两人相映成趣。
桃叶不禁失笑道:“哎呀这是谁呢?这么好玩。”
王献之假装嗔道:“三妹不要乱讲,这是孙绰孙统兄弟,父亲大人的好朋友。”
“那他们怎么这样走路?”
“哪样?”
“喏——”
桃叶于是站起身来学孙绰走路,扭腰给王献之看。
王献之哈哈一笑,将桃叶揽入怀中,抚其纤腰不已。桃叶轻声尖叫。桃根欲救其妹,反又入王郎怀中。
三人悄悄嘻闹着,诸葛凤浑然不觉。
目视兰花。
目若兰花。
一会儿许西山与刘也到了。
王献之在树丛中望见这两位老先生一派长者气象,不敢轻狂,远远地打了一个招呼。
许、刘二人皆不答言,盖《礼记》有云:“君子不窥于隙也。”
一会儿李充也到了,一眼就瞟到对面小山坡上的王献之,见此子左拥右搂,不禁大摇其头。本欲呵之,转眼又见诸葛凤在此,只得忍住。
兰香清目。
流水爽耳。
诸葛凤静坐已久,早已出神游遍昆仑悬圃,畅吸琼英,本来可以就此“坐隐。”直入逍遥之境,只因偶一开目,见坡下有人经过,幻景一下子全都消失,心中大为懊恼。
来者乃是王凝之兄弟四个与谢道韫。
王凝之身穿道袍,俨然羽容。
王涣之修儒术,貌甚温谨。
王徽之自然是满脸狂气,虽在走路,口中兀自狂吟,心中默默狂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