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晓昨哭了,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不停往下掉。说,你离开的那天,子陌就走了,他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他说自己不会回来了,会去很遥远的地方,然后一个人悄悄地死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绿翘的声音几乎嘶哑。
因为,他为了救你,大量的输血,导致患上了败血症。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一直没有与你相认。他只想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里,陪你安静地走过,然后遗忘,那样你就不会记得,就不会再有痛苦。一切痛苦都由他来独自承担!
不!绿翘一声痛苦的悲号,重重地跪倒在地上,痛苦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
12
爱一个人,是义无反顾的事情,为她生,为她死,为她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
不求来世,只修今生。
子陌,就是这样想的。
再次走进苏州,子陌的脸更加苍白,败血症已经将他一下子衰老了十年。离死亡很近。
子陌,还是喜欢苏州,喜欢苏州特有的老。是的,如此的老,仿佛自己的身体一般,老得瘦骨都出来了,有着古老的妖气,每一处都是。
苏州城,苏州河,苏州的天空,在一些湿湿的光阴里,透着苍绿,如青苔上的碑文,念一念,都尽是相思。
是的,苏州,你尽是相思。残垣断壁,一曲悲凉……
回到苏州,已有半年。子陌没去“画瓷廊”,没见许晓昨,没见所有的人,独自藏了起来。
他只想安静地走完最后的时光,安静地死去,安静地死在苏州,死在这个曾经绽放过自己爱情的城市。
租了一间小屋,住下。
小屋里,没有家具,没有灯,没有很多应当具备的物什。厚厚的窗帘,几乎遮住了所有的阳光,偶尔子陌会躺在窗前的摇椅上,晒一会儿太阳。
身体,已经越来越坏。
孤独,更是如影随形的袭来。
该出去走走了,趁着还能最后的动弹,去看看苏州,看看这个无比熟悉的城市。
蓦地,子陌想起关于苏州的很多事物,昆曲、园林、才子、佳人、评弹、小桥、流水、粉黛,甚至青苔……
一幕幕,是那样的熟悉,仿如昨日。可如今,这些都将离自己远去,一点点远去,直到一片荒芜……
13
谁是谁的糖果,谁是谁的爱?
谁丢失了谁,谁就该去找回。
绿翘,一直在找。
找着,找着,就老了。
再也不是那个素如莲花的女子,穿着素白素白的百褶裙,笑一笑,就桃红李白。
如今的绿翘,几乎不知道该如何笑,永远的冰冷着,没有了长发披肩,而是短发过耳,永远的短装、牛仔、登山靴、单肩包。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寻找。
一个人,一份爱情,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曾经的青莲吐籽,如今的陌上花开。
物是人非呀,物是人非。
马不停蹄的时光,马不停蹄的忧伤。山高路远水迢迢,绿翘像个疯子一般四处打听关于子陌的一切消息。只要是关于子陌的,哪怕再远的路,也要去。再高的山,也要爬!
绿翘老了,再也不是当年的唇红齿白。永远的冰冷与落寞,心中的苦,夜夜冰凉,谁能明了……
许晓昨不止一次的劝绿翘,不要再找了,再找自己就真的耽误了!子陌死了,你还要活啊!
绿翘就哭,眼泪一个劲的掉,吧嗒吧嗒,如苏州六月的小雨,湿湿的,凉凉的,疼疼的。
哭完,把泪一擦,继续踏上征尘,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找。她想,就算找到80岁,也要这么找下去。一个人的爱情,是属于前世今生的约定,怎可说丢了就丢了呢?
找吧,找吧,有时明知没有结果,但也要一步步走下去。这就是爱情,就是人与人最渴望的情感。
三毛,当年不就是追随着荷西的脚步,走得那么远,那么苦吗!?如果,回忆是一只蝴蝶,我愿变成一株野百合,在你的翅膀上纹一道刺青,然后顺着你的纹路一路一路地寻来,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从蛮古洪荒到九幽之地。
14
苏州城的美,是骨子里的。
这是,子陌始终认为的。
又是一个小雨淅沥的日子,栀子花碎碎的,落了长长的街……
路人拄着纸质的油布伞,好似栀子花般盛开,这儿一朵,那儿一朵,朵朵叠朵朵。
子陌坐在公交车里,一站一站的坐,不下,看看苏州,看看路,看看河流。
15
绿翘再次背上行囊。
去另一个城市,找子陌。
细细的雨飘着,湿了额前的发。
走在苏州,竟会如此的凉!这是苏州吗?这是曾经那个给过自己贴心贴肺温暖的苏州么?
爱一个人,原来是如此苦!
抬眼,看看这个曾经舍生忘死的城市。繁华褪尽,如烟花最后的绽放,一地颓败。
那么多的公交车,驶过,上面的人,是回家的吧!
可自己的家呢?
天涯漂泊。何处为岸?
16
回头一望,生生世世的那一望。
一张苍白如雪的脸,在那辆擦身而过的公交车上。
不可相信,不可相信。但那张脸,是那样的分明,精致如瓷的脸。
绿翘的心,狂跳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腔。
短暂的停顿,绿翘反身奔跑,超着那公交车奔跑……
那是子陌吗?那是曾经种入生命的“巫”吗?
是不是看花了眼?是不是想得太厉害了?
来不及想了,追上它,追上它。
17
车,开得太快。
绿翘奔跑,跑着,跑着,就哭。
边哭边喊,喊那公交车停一停,上面有自己的爱情。
听不到,公交车听不到。世界也听不到。
公交车向前,没有感觉。
绿翘奔跑在马路的中央,筋疲力尽,跌跌撞撞,喉咙嘶哑。
摔倒了,爬起来。
再次摔倒,嘴角磕出了血……
满眼含泪地抬起头,手指深深的在道路上划出带血的痕迹,一点一点向公交车爬……
停一停啊,停一停。哪里有我曾经丢失的爱情啊!
渐渐的,公交车远去,直到一个点,一个小小的点。
18
流水长街,灯,如昨。
雨下更大了。
一个女子,蹲在街的中央,痛哭,哭的梨花带雨。
19
公交车上,司机说,后面那女的是在追我们吗?
车上的人纷纷回头。
子陌没有,他头歪歪地靠在玻璃窗上。
车灯下,脸色依然苍白无血。
西街东至时光轮回,曾经的约定悄然将至。伊和他,会在北海相守,还是江湖相忘呢?
东无从深南出发,五天之后,碧莲峰下,一骑如风而至。曾经入住西街上的青年旅舍,热闹而拥挤,非是旺季,25元只能住一张床位。单间的价格更不必说。
东无忍着连日骑行的辛苦,四处找寻住处。终是在石马圆盘,位于抗战路的凤鸣小区,找到一家顺逸客栈。老板人不错,25元的优惠价格,东无自己住了双人间,而且环境不错,安全安静,整洁卫生。
这间客栈的诞生,缘起深南故事。当年夫妻二人是由深南打工,继而相识相知,相伴一生。东无听后自是感慨不已。连日骑行辛苦,更是许久没有睡过这么松软的床了。流落深南的岁月,无以为家。前几天的骑行,多是露宿山野和荒村。严重自虐。一夜无话,终是可以美美睡上一觉,这就是幸福呀。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东无准备去看下月亮山。从不同的角度,可以望到月圆、月半和月弯的不同景象。在前往高田镇的公路上,东无惊奇地发现,满路尽是骑车者。多半是在结伴而游。此骑行非彼骑车。东无惘然望着一对对骑双人车的情侣,苦笑自己是独行的异类。先后骑过了蝴蝶泉和大榕树景区,本以为月亮山的皓月远远可以在望的,未料要登山方可睹其容。正当东无迟疑之间,一位老太直奔东无而来。
“5元带你入山,如何?门票要15元的。”不能远望还是算了吧,本不为见证什么。走的太近,反而会破坏一些美好吧?东无骑行而返,经过工农桥,遇龙河上是快乐欢笑的漂流人群。
夜幕已临,印象过后,东无只身站在西街口。很多酒吧放着滥俗的歌曲,噪声远远传出吧外。东无慢慢走近,那家熟悉而又陌生的火柴天堂。墙上新增了许多过客的留言,东无静静看着。西街今至又一年。一年前,伊和他的留言竟还在:碧海银滩,情牵并肩。天涯海角,云荒携老。去北海,一直是伊的心愿。而今物是人非,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静静地怀念着。良久,他揉了揉眼睛,买了二盒印字火柴,轻步离开了天堂。
东无终是走近,一家名为可可遗望的酒吧。吧内很安静,在繁华嚣闹的西街很是难得。他渐渐注意到,靠近酒吧门口的角落,一位女子在落寞独饮。酒吧向来是暧昧场所,一个人的时候,不是在找寻,便是需要依偎,总会发生些什么吧?东无一时有些恍惚,那女子长发披肩,肤若凝脂的身影竟重叠幻动起来。东无定下神,虽望不见容颜,想必是位佳人。正当他胡思之际,那女子已是起身出门去。匆忙买单后,东无悄然跟在那女子身后。
不觉来至西街的尽头。灯火黯淡,无边的夜色,已是淹没了漓江的清秀。女子倚栏而立,仍是望不见容颜。东无远远地望着,良久。隐隐的啜泣声传来,女子香肩,若风中之蝶,颤抖不止。
东无悄然走近,又悄悄走远了。女子竟不察。
翌日,东无已是骑车向北海而去。在他身上,只有一盒印有“不许孤眠不断肠,不负伊心向北海”的火柴了,另一盒印有“时光是记忆的橡皮擦”的火柴,已是枕在一张写有“愿它能在黯夜温暖你”的白纸上,静静地,躺在漓江边,石栏上,伊人回眸处。
有份温暖铭记
初识时,有雪纷飞。
后来,再后来……
你问我的名字,我说叫失意,因为没有一样得意。你笑言哪有一个人叫这样的名字,你执意要为我改名,你说你要为我取一个最美丽的名字,令我一听就雀跃不再失意的名字。
“海绵宝宝”多么童趣的一个名字,你说就叫我“海绵宝宝”,我呵呵直笑,你说我的笑容很美,很年轻,失意的时候很沧桑,像极了一个满腹忧怨的老寡妇,我既生气又开心,无言,且笑,你笑。
雪下。风吹。于是在我窗外白茫茫的视线中,总是会驻留着你的身影,高高的、挺拔的身姿,深褐色的、竖领大衣在我工作的窗外伫立着,继而大喊一声“海绵宝宝”,我羞红的脸无处藏躲,只能愤恨的在心里斥你一句。生怕同事看到我的尴尬,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每一次下班时分都能看到你的头发染成霜白。然后,夜色下,就着昏黄的灯光,我调皮的用雪球偷袭你,并叫你以后别再来。
你说如果你不来接我下班,怕我会望着这皑皑的白雪忘记回家。很多年了,我都是自己一个人独自欣赏冬雪,一个人静静的踏残一条雪路。我喜欢仰首长空,望着幽蓝深遂的夜幕,看缀着的雪花一颗颗从天上飘落下来,然后无声息地砸到我的皮肤上,哦,好凉,很疼……
一切,太快。
一天,你说你完了,你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动画片里的怪物,长得很丑,又很邋遢的海绵宝宝。像电影里的男主人公,你开始说些另我肉麻的话,你说你会保护好我,绝对不会让水把我弄湿,让我流眼泪。你说从此不会再让我独自度过漫天冰雪的日子。你说你要在每一个令我寂寞的夜晚给我讲述海绵宝宝的故事。你还说即使我长的比海绵宝宝还要丑也要给我穿上最美丽的衣服……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回今生的一次轻轻肩碰。
你霸道地说你从上一世就开始盯住我不放了。
不知为什么,这个冬季格外的长。雪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来临,一次又一次地落满你的全身。
夜幕降临时,总是能看到你在窗下痴痴等待我的身影,我不止一次的告诉你不用再等我的话,可你总是开玩笑地对我说过了这一冬才懒得管我,并声称只是不愿看到我独自望着飘雪发呆,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