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诺惜停住脚步,看向说话的人,年轻的夫妇?
“夫妇?”
“是啊,那相公面上虽冷,但一看就知道,他对那小娘子,真可是细心体贴啊。不过也难怪,那小娘子美得跟朵鲜花似的,还是那种罕见的。是个男人,娶了这样的媳妇,应该都会好好照顾着吧。”
小个男子自顾自地回忆起来,穆诺惜却在一旁听愣了。照他的形容,应该是他们没错,可她可从来不知道,刘志还会有体贴的一面。
“你说的那鲜花似的夫人,可是有身孕的模样?”
“咳,那还有错,我还给那娘子煎了药呢。”小个男子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是他们的朋友吗?唉,那时不过三更天,我有些说胡话,说起前日里在七子坡和南郊树林看到了血迹,把拿小娘子吓得脸惨白惨白。上午跟掌柜说起,才知道啊,那是前日里,太子殿下惩治几个杀人犯而已。姑娘若是见到他二人,帮小的带个话,就说城里头,还是安全着的,别担心。”
穆诺惜听完,立刻掉头就走。
“秋月,你和严睦去南郊树林里找,杨藩,你和本宫一道去城外的七子坡。”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秋老虎午时的阳光,还是有些毒的,再加上心急如焚,更加静不下来了。而此刻薛琳,却已经在那茅屋外的树林里,站了一刻钟有余了。
到底要不要走过去看明白,薛琳在心里头犹豫着,终于还是迈开了沉重的步伐。刚靠近房屋,就听到了里面传出了脚步声,薛琳身子一闪,躲在了墙边。
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已经担心了数日的丈夫,穆诺岩。
穆诺岩手上缠着纱布,整个看起来,似乎是没有其他的伤势了。而紧跟着,是先前进去的白雪。
白雪的头发不像平日里复杂地盘着,而是一个齐整而简单的发髻,顺长的头发披散下来,显得比平日里随意了很多。但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锦裙,依然显得高贵而优雅。
两人站了许久,白雪才开口道。
“诺岩,你的伤好些了吗?”
白雪一出声,薛琳就感到一阵心疼。她叫他诺岩,他们原来还是这样亲密。
“是,所以我该回去了。”
穆诺岩的声音虽然有些疲惫,也没有迟疑,却有一种别样的温柔和阴郁。尤其,难得说“我”字,更显得柔情。
薛琳在墙后屏着呼吸,心情已经沉到了谷底。
“诺岩,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良久,白雪又开口道。穆诺岩没有回答,白雪有继续道。“你为什么会绕过七子坡返回穆阳城。”
七子坡,是穆诺岩和白雪,年幼时经常会去的地方。山坡上的这座草房,也是他们盖的。
“你小时候对我说过,我站在人群里,太过显眼,所以要用草房将我遮住,才有了我们的这座草屋。你说过,会在这草房四周,种满竹子。现在,竹林已经形成了,你却在明知我不愿嫁给太子的时候,也不肯来争取我。”白雪的声音有些颤抖。
作为丞相之女,她的婚姻,不仅仅是自己的,更是家族的荣誉。从小就与聆王和太子交好,但丞相作为皇后的弟弟,论辈分,自己确实是与太子一辈。但她与聆王自小心意相通,作为父亲的白丞相,也一直是乐见其成的。
就在穆诺岩和白雪两人商定婚期的时候,皇上却突然降至赐婚,将白雪赐给了太子为妃。而穆诺岩,却从未说过任何话。
“诺岩,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你与那门户不配的薛琳,整日在我们面前表现你们的夫妻情深,你可想过我的感受?你以为,你们那样的情深摆着,我就会忘了你,会好好和太子在一起吗?”
薛琳胸腔内感到一阵窒息。这竹林,这草房,甚至于这片清雅的山坡,承载的,竟然全是他们过往的那些回忆。
“还是你一早就认识了她薛琳,早已经移情他人了!”
白雪出声低吼,穆诺岩却依然沉默。而就在她以为,穆诺岩就会这样一直沉默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你父亲对我说,若无意继承皇位,就将你让与太子。”
白雪一个踉跄,失魂道:“竟然,是我父亲,他怎么可以……”
“这一切都与琳儿无关,你是我们暖秋国的第一大美女,即使皇室公主也未能与你的优雅高贵媲美,嫁给太子,将来母仪天下,都是理所应当。而我与琳儿,也很好。”穆诺岩打断了白雪的话,却突然听到了左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像是有人跌倒了一样。不知怎的,穆诺岩心里头,没来由地一阵心颤,马上快步走了过去,看到跌倒在地上的薛琳。
“琳儿!”穆诺岩惊呼一声,立刻将地上面容吃痛的薛琳抱起,奔向房间,在房门口停了下来,冲白雪说道,“麻烦太子妃帮忙去请大夫,算本王欠你一个人情。”
床上的薛琳,紧闭着眼睛,手捂着肚子,额头已经痛的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琳儿,你撑住,大夫马上就会来的。”穆诺岩抓着薛琳的手,心被攥紧了似的。
七里坡的坡下,就有一个药铺,白雪到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赶来的穆诺惜和杨藩,一听说情况不妙,立刻进了药铺。
哪知,说明了来意,大夫一听是孕妇,而且已足六个月的胎,便支支吾吾不肯前行。
“两位姑娘,在下是个大男人,而这怀孕足了六个月,胎儿若是出了问题,便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了,若是羊水破了,就只能引产。这……这接生引产,在下可真是不会啊,几位,还是去找产婆稳当些。”
这方圆十里,只有这一家药铺,两人不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什么产婆,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大夫,你不去也得去。”
穆诺惜听出了是刘志的声音,一反头,只见他正板着脸,手中的佩剑,也让手指拉出剑鞘的一部分。
大夫一怔,随即连连说好,赶忙去药柜里取药,一边取还一边说。
“贱内平常也会帮附近的人家接生,在下将她一并带上吧。”
刘志点了点头。
“太子妃,还是麻烦你去宫里请太医过来吧,要备足了药来。”穆诺惜朝白雪小声说道,白雪应声先离开了。
当几人赶到的时候,薛琳已经疼得意识有些模糊了。穆诺岩在一旁,只恨不能替她痛。
“哥,大夫来了!”在穆诺岩正心急却毫无办法的时候,穆诺惜的声音让他有一种从绝望中苏醒的感觉。
“大夫,你听好了,如果小的难保,或者是留下还会有半点危险,你就流掉这个孩子。”
薛琳在床上听得迷迷糊糊,忽然一下听到穆诺岩的冷冰冰的口气,说要流掉孩子,心痛的感觉已然超越了身体上的疼痛。
“是是是,相公请先出去。找娘子现在的情况看来,羊水定是破了。如此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但胎儿成形,流掉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做引产,各位还请出去烧些水来。”
穆诺岩听着眼前这个胖妇人的话,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了。
“引产?你的意思是要将孩子生出来,却不能活着?”
“六个月的孩子虽然成形,却还没有独立的生命,因此……”
“王爷,我们还是不要耽误大夫治疗吧。”
刘志出声,阻止了那胖妇人继续说下去。穆诺岩回过神来,无奈地点头出了房。穆诺惜却对刚刚刘志的出言,久久不能平静。
“是啊,那相公面上虽冷,但一看就知道,他对那小娘子,真可是细心体贴啊。不过也难怪,那小娘子美得跟朵鲜花似的,还是那种罕见的。是个男人,娶了这样的媳妇,应该都会好好照顾着吧。”
之前在马市那儿,小个男子的话再一次响起在耳边。还有之前在药铺里,他明显有些过激的举动,刚刚居然对他自己向来敬重的聆王,露出有些反驳的话语……
穆诺惜看着从小都被聆王吩咐要保护自己的刘志,觉得他的神情竟然无比陌生。那种紧张和关心,即使他用镇定的眼神掩藏着,却并不能真正掩饰住关注着的人。此时,杨藩已经将水烧好,递了来。刘志身子一颤,一副要上去接的模样,却又止住了。
穆诺岩接过水,将水送了进去。
“姑娘,您能听到我说话吗?您用力,用力将孩子生出来。”
薛琳听着耳边的念叨,听着耳边不断重复着的用力,用力,拼着一身的力气,跟着耳边说的去做。
“姑娘,孩子自己还不会动,你若是不打起精神,就会出大事了啊!”那胖妇人见薛琳越来越乏力,心里直打鼓。看着外面那帮人的架势,今日这床上娇滴滴的美人若是不能救下来,自己夫妻二人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听到里面的声音,穆诺岩在外面呆不下去了,撞门而入,径直走到床前,握紧薛琳的手。
“琳儿,你听得到的对不对,你现在必须努力把孩子生下来。你刚刚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别再想,现在只要打起精神来,把孩子生下来。”
穆诺岩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却很用力,吃痛的声音,却好像真的被薛琳听了进去。他感受到了自己握着的那双手上,力量的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