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走片刻,来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山坳之中,而玄胤所说的山洞,就在泉潭的边上。
这是一座天然形成的溶洞,裸露在外的石壁覆满青苔,洞口被无数绿色藤蔓所掩盖,走进去,差不多三十步就见了底,里头十分宽敞,别说容纳三人,就是再来三百人,也能绰绰有余。
玄胤赶在暴雨来临之前打来几只山鸡野兔,楚辰则领着静真在山林之中拾来许多枯枝干柴。此刻,山洞外雨水倾盆,电闪雷鸣,冷意渗人,山洞里篝火熊熊,肉香四溢,温暖如春。
烤肉入口鲜香滑腻,肥美异常,却只有静真一人吃得最香,狼吞虎咽消灭了一只鸡腿又一只兔腿,这才打着饱嗝在师父刚整理出来的“床”上舒舒服服的睡着了。楚辰与玄胤各有各的心事,哪怕有山珍海味摆在面前,又有美人左右侍奉膳食,同样也是食不下咽。不过,相比玄胤的平静,楚辰的忧愁全都写在脸上。
对楚辰来讲,穿越到这里来的第一天,是无比漫长的一天,是天翻地覆的一天,事情桩桩件件目不暇接,危险接踵而至,陌生的世界比2012的预言都要来得可怕,甚至连活着,都要拼尽全力。
这就是命,是上天的安排。
好在他现在已不再懵懂,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知道了的,被一个国家的帝王和大臣惦记着小命,这当然不是好事,但再艰难的日子,只要不放弃,就一定能找到出路,如果真的过不去,那了不起再死上一回呗,反正不管怎样,这个坎儿都得踏过去,有玄胤在,路好走。
他这么想着,于是啊Q式的精神继续胜利,心胸也豁达了不少,整个人总算有了些许精神,脸色也有了几分红晕,不再像之前那般满腹阴郁暮气沉沉,憔悴得像朵残败了的菊花一样。
玄胤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目光柔和,微笑不语。
楚辰能这么快就走出阴影,这虽然出乎他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内。
事实上,楚阳的三个儿子当中,最聪慧最像父亲的,就是小儿子。老大楚烈,人如其名,性情如火,眼里容不下沙子,做事也极为冲动,丝毫不顾及后果如何;老二楚隽则与兄长相反,性子过于沉静,虽然多谋,但行事却极为优柔寡断,遇上重要的事情,还得别人来给他拿主意;只有老三楚辰,素有急智,且文武双全,只是稍显稚嫩,不过,若是日后能得名师教导,好好雕琢一番,他日必成大器。
只是,如今正处危局,稚子尚需有人为之遮风避雨,他这做长辈的自然是责无旁贷,可他毕竟只能护得世子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日后如何,还得看世子的造化了。
如此想着,玄胤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等吃完了烤肉,骨头什么的都丢在火堆里当燃料,楚辰擦擦嘴上的油脂,站起来伸个懒腰,看洞外依旧暴雨倾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准备去睡觉,但就在他走到静真边上准备躺下来的时候,玄胤忽然说话了。
“殿下若是觉得无趣,不妨过来与贫道手谈一局。”
楚辰扭头看去,见到玄胤正在地上画下十九道纵横棋盘,身旁还放着两个竹片做的棋盒,于是笑道:“下围棋啊,我水平……噢,棋艺不行。”
玄胤摆手笑道:“无妨,此道本是君子之学,并不看重输赢如何。”
“也好!”既然玄胤都这么说,楚辰也就恭敬不如从命,走到玄胤面前坐下,猜子分黑白,玄胤执白让楚辰先手,楚辰回忆着自己在跟外公学下棋时曾经看过的一本棋谱,第一手便下在了左下角的星点上。
“嗯?”玄胤有些诧异,蹙眉沉思片刻,开始按部就班的落子布局,堆子成势,却没有想到楚辰越下就越是得心应手,竟是和他斗了个旗鼓相当。
一局以和棋终了,玄胤这才收起相让之心,棋势越发凌厉起来,而楚辰不慌不忙,从容应对,看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也不落下风。
如此又下了一局,还是打了个平手,但如果认真算子,却是楚辰胜得多些。
“想不到殿下如此高超,贫道认输。”输给了小辈,玄胤也不羞恼,而是由衷夸赞道:“殿下落子看似无意闲手,实则另有玄机,贫道自叹不如。”
“道长过奖了。”楚辰笑道,对他来讲,下棋只是打发时间的消遣,却不代表他不看重输赢。
“殿下不必如此过谦。”玄胤摆摆手,忽然问道:“若是有朝一日,殿下得了那天命所归的滔天际遇,可愿登基为皇?”
楚辰没好气道:“登啊!干嘛不登,不是有句话说‘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的嘛,不过呢,我现在就像一只被人撵得要死要活的狗,能有个屁的滔天际遇。”
“殿下是有福之人,无需如此妄自菲薄,日后自当会有一份风云际遇,一飞冲天,就如这棋盘当中的微末棋子,说不得哪局便做了那屠龙的妙手。”说罢玄胤呵呵一笑,有意无意的问道:“若是殿下得了传国玉玺,该当如何?”
传国玉玺?楚辰低头想了想,随即笑道:“这破烂玩意儿,能扔多远就扔多远呗,不然还等着皇帝带人杀上门来啊!”
“破烂玩意儿?”玄胤抬头瞥了楚辰一眼,缓缓摇头道:“玉玺可是国之重器,想当初,秦皇嬴政灭六国一统天下,命人镌造一玺,名曰‘天子玺’,上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谓之天命所归,乃是一国根本,殿下当真舍得弃如敝履?”
秦皇嬴政,天子玺!楚辰猛地听见熟悉的名词,心里一跳,连忙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玄胤一脸茫然,不知道楚辰为什么这么问,“殿下此言何意?”
楚辰心里着急,连忙向玄胤解释道:“我说的是玉玺!”可话刚说完,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所谓的传国玉玺和朝代好像没太大的瓜葛,玉玺虽然是宝物,可到了兵荒马乱的时候,谁还顾得上?于是又问道:“在秦国灭亡以后,是不是汉,是不是还有三国?”
“原来如此。”玄胤点头笑道:“殿下所记不差,两汉之后便是三国魏晋。”
“这……这是真的么?”楚辰有点不敢相信,又追问了一句,等他再次从玄胤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心里那股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就好像是离家多年的游子回到故土,又好像是重新找回了多年前丢失的珍贵之物,他浑身颤抖,热泪盈眶,最后忍不住要大笑出声。
上天!原来我没有穿越到别的地方,我还站在华夏这块热土上,我还是炎黄子孙,这真的是太好了!楚辰抬手擦去眼泪,顺手狠狠的在脸上掐了一记,疼痛哽咽道:“这是真的,老天爷没有再和我开玩笑。”
“殿下可是觉得不适?”玄胤见楚辰忽然又哭又笑又掐自己,好似一副疯癫模样,不由紧张万分,连连自责之余,赶快上前关切询问着,让他伸出胳膊准备号脉。
“我没事,真的没事,就是激动得过了头,我真的没事。”楚辰傻呵呵的笑着,说话语无伦次,满心喜悦的想,自己还在华夏,这真的是太好了!
玄胤号了脉,又仔细打量楚辰脸色,确定无事,这才诧异道:“到底发生何事,竟能让殿下如此欢欣,以至于好似疯癫一般时哭时喜?”
这穿越后的“惊喜”,自然是不能说给别人听的,于是楚辰随口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很好笑。”
玄胤狐疑道:“好笑?”
呀!忘了这道士不好糊弄。楚辰想了想,有意扯开话题,“嗯,道长,你说这所谓的天子玺,不就是一块刻了字的破石头么,居然还有人抢来抢去的,这不是好笑是什么,难道有了这玉玺,就真能当皇帝了?”
玄胤轻轻摇头,觉得少年人果然就是少年人,把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于是他带着一丝训诫的口气对楚辰说道:“殿下千万莫小瞧了这传国玉玺,此物虽是死物,亦当不得一兵一卒,却昭示天命所归,乃是天下正统,若是处置得当,足可抵百万师呐!”
天命所归天下正统?那统统都是狗屁,无非成王败寇罢了,谁赢了,玉玺不就归谁了嘛。楚辰对历史自有见地,对玄胤所说的话很不以为然,但也不想因此而与玄胤争论,就随口敷衍道:“嗯,道长,我知道了,这传国玉玺是宝物,但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玉玺和楚辰的关系,玄胤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如水,时而发青,时而发红,比洞外的电闪雷鸣都要来得变幻莫测,半晌才缓缓启齿,说出一个令楚辰大为震惊的秘密,“传国玉玺此刻就在江夏王府之中。”
“什么?”楚辰被这句话吓得跳了起来,“道长,你别吓我了,不是说传国玉玺没有找到么?”
“此乃贼人奸计。”玄胤恨恨一锤地面,咬牙切齿道:“当日玉玺确实并未寻得,故王爷亦不曾私藏,若非此人谋算,皇帝即便是想杀王爷,亦不可得。皇帝昏庸,可恨,那背后布局之人,更是该死。”
道士难得一次开门见山的说话,其中语意如何,楚辰只要稍加思索就能明白过来,不由皱眉苦脸道:“栽赃嫁祸借刀杀人,娘咧,这还让不让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