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散尽
梦穷断
天涯陌路相恨无期
从前都是夜汤汤的宫殿里才会灯火通明，医者不绝。如今事情倒转还过去，成了苏洛离暂居的宣政殿。浓烈的血腥味儿飘在空气里，一盆盆的清水从室外端进室内，一盆盆的血水却从室内端到室外。谁都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疼，可苏洛离的惨叫从室内传出来，却让所有的人都心底犯了怵。
苍烟听到消息赶到宣政殿时，席暮城正坐在室外的榻椅里，瑟缩的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苍烟抿抿唇，到底也没说出半句安慰的话来。此时此刻，说什么安慰的话呢？不管说什么都成了多余！他端了案几上的茶水，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伸手递到他面前。
席暮城慢慢抬起头来，凌乱的黑发里，一张苍桑僵白的脸。他看着他，呆滞的眼神过了好久才渐渐的转动了一下。他紧紧皱着眉宇，眼眸里是狠狠压抑的痛苦和泪意。他说：“苍烟……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可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我……”惶惧的嗓音，全身都跟着颤抖起来。他狠狠握住拳头，紧紧皱缩的一张脸是满满的痛苦和懊悔。有泪落下来，他将脑袋埋进臂弯里，压抑暗哑的梗咽，从臂弯里小声的传出来，且悲且恼！
苍烟收回僵在半空的茶盏，轻轻的放在了案几上。窗外月朗，星晞。他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抬到半空，想起今时不同往日，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早已不是征战沙场时，同生共死并肩作战的兄弟。讪讪，慢慢收回了手。恍惚，听见他的声音从臂弯里悲凉的传来：“苍烟，我和她……今夜以后，再也……再也回不去了”
男人有泪不轻弹，上了战场，见惯了生死，也曾受了那么多至疼致命的伤，那时他从没有掉过一滴的泪。而今，又不知是如何的一种痛，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一个俯瞰天下的霸主，在一个臣子面前，卸下所有，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他说，那是我毕生的最爱，掏空心肺对待的爱人。生时的温柔乡，死时的栖归处。如今……如今一切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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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殆尽，晨光微曦。花香幽凉，鸟语婉转。
只一夜，宣政殿外的池塘里，满池的池水，泛出血渍的污秽。原本空大的宣政殿里，也充满了血腥与中药的气味儿。大批侍女依然里里外外的忙碌着，虽然奔忙了一夜，却也不见有人报怨议论什么。一切的事情发生的突然，却也接受的突然，在这大院深宫里，若是没有接受“突然”的这项本事，就对不起“深宫心计”这一词的来历。
只是这突然发生的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太过震撼，不知道对席暮城是好是坏？不论好坏，这样的事情都没的商量。就像人有三急，厕所毛坑，来了，你总不能说，来来来，咱商量商量，你先憋着好不好？你看看哈，我现在没有时间，也没准备好心态……别说没准备好时间，没准备好心态，就算没准备好手纸也要先找个地方解决来再说。
虽然话糙，理却是那么个理。所以，这样没有准备没有商量的突然里，婴儿的啼哭穿过荒月寒鸦的黄梨木屏风，直接将窝在榻椅里颓靡的帝王震得一怔。他半晌才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问站在身边的苍烟：“苍……苍烟，是不是有婴儿的啼哭？”
苍烟也是怔怔的，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嗓音都僵僵的：“是……是……”
年轻的帝王蓦地从榻椅里站起来，不知道是坐的太久，还是被这突然，打击的太大，一站起来，差点没站稳摔回去。苍烟连忙伸手扶住他，他推开他的手，不可置信的问他：“怎么可能呢？太医院的好几个太医都说她才怀有五个月的身孕？既是五个月，怎会……怎会将孩子好好的生下来呢？”他推开他，匆忙向前走了两步：“产婆？……产婆出来回话？！”
一个四十岁开外的中年产婆满手是血的跑了出来，对着席暮城便拜倒下去。满脸喜气，连语气也是满满的喜气：“皇上，恭喜皇上，苏姑娘刚刚为您诞下一位小皇子。只是皇子早产，刚刚才七个多月，需要好好调养才好。苏姑娘虽然失血过多，性命倒也是保住了，望皇上不要担心！”
“什么？”席暮城蹙眉，像是听错了一般。他蓦地蹲下，只手紧了产婆的衣领：“刚刚你说的什么？孩子七个多月？”
产婆吓了一跳，抖着嗓子道：“……是……是，皇子尚且七个月多半月”
他依旧抓着她不放：“七个月？你确定？！”
产婆点头不止：“是，奴婢确定！奴婢做产婆二十多年，这个还是确定的”
席暮城蓦地坐在了地上，仿佛全身的力气全都被抽空殆尽了一般：“好、好……您下去领赏去吧”
产婆谢了，如获大赦的跑了下去。
久久的沉默，久久的压闷。
席暮城不敢相信的摇头，半晌抬头，眼眸里莹莹闪亮的万般华彩。他看着他，又笑又哭的：“苍烟，那是我的孩子！那是阿离与我的孩子”他站起来，有些激动的来回走动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阿离说是我的孩子，她果然没有骗我……她果然……”忽而止言，嘴角的笑容渐渐僵硬，连眸底的万般华光也跟着渐渐熄灭。他皱眉，连刚刚激动的语气也跟着颓靡下去：“苍烟，我误会阿离了……我一直羞辱她，还甚至……甚至……”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哽咽了几次，他抬头，备受打击的样子：“苍烟，阿离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无限悲凉无限怨悔的语气，一遍又一遍，散在晨起的曦光里，散在悔死也回不去的时光里。
的确，的确回不去了，也的确不用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