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吊灯依旧传来暖黄色的光，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了下来，工作室所在的楼层很高，从窗口看出去，都市的繁华一览无遗，车流，霓虹灯以及被繁华照亮的黑夜会让人感觉到一丝心安，人多的地方总能让人有一些安全感，因此人才会是社会性动物吧。
“是同一个人，一直都是他...”一句轻声的回答把我的思绪从很远处拽了回来，我看着王小姐的眼睛，她的眼神有些疲惫，整个人现在看上去都有些虚脱的感觉。
“所以你确定你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吗？”
她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摇摇头回答道:“没有，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不认识他。”
“那，你觉得这个人想对你做什么？就比如说刚刚在催眠状态下，你觉得他下车后会有些什么举动？”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同时注意着她的情绪，一旦情况不对我便会立刻跳过这个话题。
“他...似乎在嘲笑我”王小姐出乎意料地利落回答道“没错，就是嘲笑，他就这么慢慢地走过来，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得非常仔细，此时在我心中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的确产生了幻觉，在心中筛选了一遍信息后，感觉“被害妄想症”的可能性非常地大。
被害妄想症，是妄想症中最常见的一种，它是精神疾病的一个重要症状。主要是指患者往往处于恐惧状态而胡乱推理和判断，思维发生障碍，坚信自己受到迫害或伤害，病人往往会变得极度谨慎和处处防备，还时常将相关的人纳入自己妄想世界中。患者往往处于恐惧状态，感觉被人议论、诬陷、遭人暗算、财产被劫、被人强奸等等。不过有几处仍然不能确定。
第一，被害妄想症患者通常都非常地敏感，多疑，但从她和我以及小芸的相处可以发现，她似乎很信任我们，随着一次次见面，她对我的防御性动作越来越少，这是信任逐渐增加的表现。从这点来看和常人无异。
第二，通过最近这段时间的接触，从她口中了解到她身边的亲人与朋友都非常地关心她，她也不曾有过任何的怀疑，并没有对他们有所防备，似乎害怕的只是那个男人而已。说明她并没有想象或怀疑过现实里是否有人想要加害她。
第三，刚刚在我的追问下，她依然没有提到那个男人想要伤害她，甚至那个男人没有任何的言语，也没有攻击她的动作，只是强调了“嘲笑的神情”，并不是典型的感觉到要被杀，抢劫，偷窥，强奸之类。总之，在她的幻觉中，那个男人的行为非常地缺乏目的性。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在“车”这个场景以外的地方看到过他？”我郑重地问道。
“没有，只有之前那两次，后面再也没见过，我在想，会不会是请来的先生已经帮我赶跑他了呢？”说道这里，她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似乎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一般。
“也许吧，这样最好”我暗暗地叹了口气。
脑袋里再次把情况理了一遍后，心里略微有了些计较，于是便对着王小姐说道:“王小姐，那今天暂时先到这里，我想我可能需要一份你的健康报告，最好是明天，越快越好。”
我现在需要她去做全身检查，包括脑颅磁共振，以排除器质性病变，简单讲我需要确定她产生幻觉的原因不会是遭到过头部撞击或脑部产生病变，才能够从心理问题角度进行确诊，即使我暂时还不能知道她产生幻觉的病因。
这次咨询差不多也该结束，我略微起身，半弯着腰开始整理放在透明茶几上的资料，小芸见状也赶紧过来打算帮忙，时间已经不早，就在我整理东西的这一会，我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尤其是躺椅那一边，王小姐从刚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走动过，我本以为她是因为累了，就让她稍微坐会缓一缓，不得不说直觉这个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总是存在。就像小时候上课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虽然脑袋后面没多长个眼睛，但回头一看通常还真有那么个同学看着自己，这种玄乎的感觉还真八九不离十。
我狐疑地往她那个方向望去，这一看当真是让我一阵惊骇！
此时的她整个头和后背都紧紧地贴在躺椅上，两只脚不停地蹬着地板似乎想要不停的后退一般！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瞳孔明显放大，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还透露出一股不可置信的神色！呼吸短促且频率极高，像快要窒息完全透不过气一般！
“王小姐？！”我紧张且奇怪地询问道。
她没有理我，依然还是那副神情死死地盯着我看。
我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几秒钟过后我心中咯噔一声，终于知道到底是哪不对劲了！
顺着她的目光，我才发现，她看的，并不是我...
而是我的背后！
说实话当时我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从额头流下来了，还来不及多想，一股带着些惊恐外加语无伦次的声音就从她嘴里传来...
“..就..就在那里，沙发上，墨先生..你的背后！”最后一句她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我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看着她，此时的她除了惊恐，还有一丝焦急，用手指着我身后，白芸在旁边似乎也是完全吓傻了，这情况实在是太诡异了。
见她依然保持着这个样子，我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猛的转头朝自己身后的沙发上看去。
黑色的沙发依然那么安静，在我看来根本空无一人，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沙发，可以把一个成年女人吓得语无伦次！
我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了摄影键，随即将镜头移向了沙发处，果然，从手机里看，依然什么都没有。将手机交给不知所措的小芸，让她继续拍，我慢慢地向王小姐那边走去。
“没事的，王小姐，这里很安全，你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也许你太累了。”我边走边尽量轻柔地安抚道。
“不，他还是坐在那里！我看的很清楚，刚刚他就在你背后，还搭着你的肩膀，我明明看得很清楚！”
她激动地叫道。
尽管知道这是她的幻觉，但看到她如此真实的惊恐表现，依然会让我感到一股股的寒意笼罩全身，鸡皮疙瘩直往外冒！
看到她依然这幅样子，我皱了皱眉，我猛一个转身，抄起茶几上的水杯，对着那个空无一人的沙发猛地泼去！同时立刻大喊一声“闭眼！”
似乎是被我吓到了，又也许她本来就想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这个噩梦般的场景，她顺从地闭上了会眼睛，不一会又似乎因为不安而再度睁开，但这一次睁开，脸上惊恐的表情似乎慢慢消失了，神色有些放松了下来。
我知道，她的噩梦应该是过去了。
整个房间里，三个人呈三角形的方位站着，哦不，是两个站着，一个躺着，看上去还挺滑稽，但身为当事人的我们却只感觉一阵阵的寒意，尽管空调已经关了很久了。
看样子，场景不仅仅局限于车里啊，我心中暗道。并且，之前出现幻觉时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而这次，却是在我们都在的情况下，这对她的影响和打击一定会很严重吧，这可怜的姑娘。
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但我们不可能永远傻站在这里，我找了纸巾苦笑着擦干沙发上的水。很难想象我会情急之下做那么离谱么事情。料理完后便对她们说道。
“天也不早了，要不我送你们回去吧？”
白芸我是知道的，地铁族，王小姐的话，我猜她最近应该也不敢开自己的车了吧，毕竟发生过那些事情。
果然，她是打车来的。
回去的路上，气氛很是沉闷，白芸坐在后座，王小姐坐在我的旁边。
外面下起了小雨，我有点出神，雨刮器一下一下地摆动，就像此时我的心跳一般，谁都没有说话，我用余光撇了一眼王小姐，我觉得她今天一定已经很累了，但她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在闭目养神，相反却是一直看着右边的后视镜，如发呆一般。
“奇怪”我心中嘀咕道，正这么想着时，只见她打开了车窗，拿起我车上的纸巾，随后擦拭着那面后视镜。一次，两次，三次。
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她擦了几乎不下三十次。
我注意到了这些，但是却并没有点破。王小姐先到了家，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放松地和我们道别。
在她离开后，白芸立刻话多了起来，我们再一次看了刚刚手机录的视频，依然一无所获，不过也还好是一无所获，否则真要有点什么估计我这咨询室也开不下去了，别说白芸这个女孩子了，估计就是我也得留下心理阴影。
“老板，刚刚她不停地擦反光镜，你看，会不会...”她支支吾吾地问到。
“你想说强迫症是吧？”我笑着看着她，其实我很欣赏她这一点，做我们这一行无时无刻都要保持着一种观察的习惯。
“怕我后视镜看不清因此擦拭倒也是有理有据，不过频率确实有点高，仪式化的刻板行为还不完全符合，要是没下雨还这样擦拭的话倒是八九不离十，最重要的是...”
“是啥？”白芸好奇地盯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感觉现在脑子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线索，也有了些推断，但总觉得还缺少了些什么。”我有点苦恼地说道。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到它，解决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