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时节，部队移防到湖南地界，展开了热火朝天的练兵运动。
练兵，这是欧阳海想望多时的。当兵嘛，不学点武艺，打起仗怎么杀敌卫国呢？欧阳海将自造的手榴弹柄削得溜光，自制的刺杀木枪刨得滑亮，新发的步枪擦得星灰不染，准备得妥妥帖帖的，瞪大了两眼只等开训了。
开训这天，连里组织了一次投弹“摸底”。
手榴弹这玩意儿，欧阳海虽没真打实凿地用过，可听的故事倒是成筐成篓的。家乡清匪反霸时，大军正是使用这种“铁家伙”，揍得土匪崽子屁滚尿流；周队长讲过许多战斗英雄，也是用这种“重烟儿炮”，炸得敌人哭天喊地。这个钢头铁脑的“撒手雷”，打起仗来可真是个好东西哩！欧阳海恨不得马上去试一试。十八磅的大锤抡得风车儿似的，这么一个小坨坨，还难得住人？！
欧阳海上场了。新战士们燕翅儿排开，站在两边观阵。
欧阳海也照老兵的样子，看了看脚下的白线，甩动几下臂膀，运足了力气抖手一丢，砰一声，不用皮尺量了，估也估个差不多，十米挂个小零头儿，老硬的地皮砸了一个坑。
旁观的战士见了，禁不住爆发出一阵哗哗笑声。
一个身材魁梧的战士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笑着说：“哈哈，这个主儿还想打坑道哪！可锤子往下砸呀！”
虽不熟悉，却也认识，这是一班新兵刘潭龙。
欧阳斜看了一眼，鼓绷着脸说道：“没练过嘛，幺事好笑的！”
接着，欧阳海又抓起一个手榴弹，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怎么的，咬牙较劲又狠狠地一投，不料，手榴弹却像生了翅膀似的，飞起好高。摇尾巴一落，又落了一个十多米。
人们笑得更欢了。
三排长说道：“行了，别尽笑人了！不练，哪个也不是胎里通嘛。我刚学那会儿，头一下就甩到老乡的菜地里，打烂了一个大冬瓜，还赔了钱哩！你这个打法，很容易扭伤的，下去练练吧。”
欧阳海答应一声退到了一边。
下一个轮到刘潭龙，头一弹打了三十三，二一弹打了三十五，三一弹打了三十米，刚刚擦线。这个成绩在新兵里算是拔尖的。
刘潭龙得意洋洋地站进队伍里，扇动臂肘拱了拱欧阳海，微微笑道：“喂！小鬼，你看怎么样，还存在什么缺点吗？”
欧阳海见同样年纪的新兵，竟叫自己小鬼，不满地问道：“怎么，你是真想征求意见吗？”
刘潭龙答道：“当然。革命战士还带什么虚伪！”
欧阳海说道：“我看哪，你的毛病就出在自满上。骄傲一开始，落后三千尺，晓得不？！”
刘潭龙说道：“嘿！你打了一个三跨步，还不服气呀？”
欧阳海说道：“当兵练武服什么，打起仗来才叫见真本事哩！”
刘潭龙说：“行！这么讲，我老刘还真想找你挑个战，赛个高低哪！”
欧阳海说道：“好！比学赶帮嘛，早晚超过你！”
刘潭龙说道：“若是真超了，你打手榴弹，我包捡！”
欧阳海说道：“你呀，练好了腿脚，等捡吧！”
刘潭龙说道：“行！我老刘讲话可是顶数的！”
欧阳海说道：“我也从不失信用！”
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暗自用力握了握手。
从这以后，欧阳海经常起早贪黑，苦练硬功夫。清早，天冷风寒，欧阳海却脱掉棉衣，选一些别人少用的重磅教练手榴弹，猛练一个点儿。当营区吹响第一声军号时，欧海海早已热汗淋淋了。晚上，天色昏黑，树影迷茫了，欧阳海在投出最后一弹后，才恋恋难舍地离开操场，走回宿舍。
欧阳海每天坚持练，始终没忘刘潭龙，当然，刘潭龙也没忘记欧阳海。在将近两周的时间里，两个人碰了两次头。欧阳海虽然已经靠近了四十米线，但结果却被刘潭龙甩下三五米。这和举重差不多，达到一定的距离，再超过一米并非那么轻易。一比失败二比输，越比，欧阳海战胜刘潭龙的念头越坚定了。
欧阳海天天加紧练，决心突破五十大关。
一天傍晚，欧海从操场回营房，一路上想到连长讲的，近战、夜战是我们军队的一大长处。今后不管装备怎么现代化，黑天打仗总是少不了的。于是欧阳海想到夜里练。夜里加个班，一天可顶上两天用。黑夜打准了，白天还成什么难题呢？
欧阳海从唐发亮那里套来了个好点子，手榴弹上绑香火，扔出去拖条火尾巴，还怕什么看不清，找不见！
这样，每当夜幕降临投弹场，漆黑的夜空时常划过流萤般的星火。那正是欧阳海在夜间练投弹呵！
这天上午，连队集中在大操场上，分班训练。欧阳海班进行的是对抗刺杀教练。刘潭龙班正在左边练习投弹。两个对手偏偏搭了个近邻居。
轮到大休息的时候，欧阳海放好了护具，顺正了枪，猛听得一个粗壮的嗓音朝这儿叫：“欧阳海，好久没见了，怎么样，扔两下吧？”这是刘潭龙。
欧阳海说道：“好啊，奉陪，还是你先打。我的战术是后发制人！”
周围的战士们见两个人打算比赛，太近的呼啦一下闪开了，太远的呼啦一下围上了。年轻小伙子，哪个不爱看热闹呵！
刘潭龙一上阵，大大咧咧的，挺身挥臂，嗖的一声投出了一弹。好家伙，四十五米，不歪不斜！刘潭龙加足了力气，再投一弹，又是一个四十七，可惜稍稍偏右。最后一弹也许想做些调整，但掌握不灵，打个大偏左，距离也近了，四十二米。
一个新兵，出手三弹，颗颗打在四十米外，已经很不简单了。围观的战友们，热烈地鼓掌不休……
欧阳海捡起三颗手榴弹，右一左二，分握在手里，上场说道：“大刘，你打得真不错！不是吹，真有两刷子。”
刘潭龙笑道：“你别客气了，听说你最近进步挺大，快让我们见见真佛吧！”
欧阳海笑道：“只怕是个猴儿！”
大家也让他们逗乐了。
欧阳海轻舒了几口平心气，突然一振奋，跨腿踮步，曲肘抡臂，狠狠地打出一弹。这种小臂投弹的打法，弹身脱手呼呼带风，弹道低深，飞得疾，转得快，又远又准。人们刚刚转过脸去，手榴弹早已打在五十米线上半身人像靶的钢盔上。说快也真快，人们正在眨眼细看之间，又两弹已经敲在面门肩窝里了。
看了这样的绝妙表演，战士们，不论新老，个个发了呆，忘记喝彩祝贺了。刘潭龙也弄得瞪大两眼，愣住了。
“哗！石猴子成精，大闹天宫了！”
“不，不是，这次没打玉帝，光是生擒了一条龙！”
刘潭龙听了这些刺儿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人多众广，却又发作不出。
欧阳海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全是碰巧了，平常我练，总是打上十回九回偏的。”
刘潭龙说道：“难讲全是碰。不过，不碰一点，天神怕也打不这么准！”
一个喜欢挑事儿的战士笑道：“哈哈，自我解嘲，栽了筋斗不服气呀！老刘，不是赌定了吗，快给人家捡弹去呵！”
刘潭龙气冲冲地说道：“怎么样，出言不二，当然捡了！”
欧阳海一把托往刘潭龙，劝道：“算了，讲讲是了，何苦认真呢！”说罢，抢先起跑，捡回了六个教练弹。
可是，刘潭龙听了满耳朵蒺藜话，心里烦闷，躲过五班场地，想取一支木枪垫上坐，却碰上了惹祸猫儿赵玉山，没头没恼又被奚落了一顿。
小赵嘴尖舌利地说道：“老刘，怎么样啊！你还想比比枪？这跟你投弹差不多，偏过爪哇国了。全连百十人，哪个不知道，你是一排长亲手培养点拨的、新兵队里的刺杀尖儿，还会输我？”
刘潭龙说道：“小输比个啥，一边稍息去！”
小赵说道：“你怎么刀头一直朝我刺呵？这正应了一句话：软的欺硬的怕，见了斧头忙跪下！你学了本事没处显，去找欧阳海呀！”
刘潭龙说道：“欧阳海有什么了不走？我不撂倒他，当面给你拿大顶！”
这时，偏巧欧阳海路过这儿，听了这句冲鼻子的话。不禁涌上一股火儿，说道：“你别那么盛气凌人好不好？小心吹破了天，漏雨淋脑壳！”
刘潭龙跳起叫号儿，说道：“吹什么，是骡子是马牵出遛遛！”
欧阳海也恼怒地说道：“你呀，让你一尺，你倒欺出一丈了！比，怕你不成？！”
两个人怒气冲冲地穿上护具，操起了木枪。
欧阳海架稳了弓字步，圆睁双眼，平挑枪头，努力保持平衡，只待对方下手，自己不动。
刘潭龙在外围机警地腾挪脚步，寻隙进攻。相持了一阵，刘潭龙以为欧阳海平枪自守，是出于犹疑、发惧，于是骗刺了两枪，“见缝插针”，照准欧阳海当胸一刺。出乎意外！枪未近身，早被欧阳海一个反弹力很强的磕击打得歪斜失控。欧阳海不等刘潭龙收枪，手疾眼快，跨步倾身，霹雳似的一个突刺！这一枪的爆发力，大得连他自己也难相信。这时只见老大块头的刘潭龙，跄跄踉踉倒退了十几步，撑持不稳，摔了个仰面朝天。
远处的人群以为又在竞赛，一齐扬手欢呼。
欧阳海苦练刺杀，是训练刚开始时的事。光枪头的胶套就练得碎裂了六七个，房后老松树上打脱了二尺多宽一块皮，捅了一个三四寸深的大窟窿。你想，凭着欧阳海的功夫，略通技巧的刘潭龙，哪能经得住这一捅？！
后来两个人都被推荐到团部参加了集训队，三个月后，两个人带了五个红五分的优异成绩回来。欧阳海担任了四班班长，刘潭龙提升为一班班长。从此两个班摽上劲儿干，谁也不肯落后头。
团部准备进行夜间科目训练，三连确定四班试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