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爸的饭盒里连续好几天都出现了炸蘑菇这道菜,终于有一天杜爸打开饭盒,又看到炸得焦黄酥脆的蘑菇躺在那里,他忍不住拿筷子戳了戳,问道:“楠楠啊,怎么天天做这个?”
杜嘉楠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支支吾吾的解释道:“那个,网上说蘑菇对心脏好。”
杜爸疑惑的看了女儿一眼,夹了一筷子洋葱木耳炒鸡蛋。
杜嘉楠拎着饭盒走在后门的小路上,中午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沉沉,她低垂着头像个蔫了吧唧的小老太太。
“喂。”
杜嘉楠听到这熟悉的低沉嗓音,猛地抬头,正撞上张昆暗沉如墨的双眸。
他歪歪斜斜的倚在拐角的墙上,应该是刚打完架,这次比较惨烈,干净的下巴上一块淤青,衣服上还有脚印,身上隐隐泛着酒味。
“有炸蘑菇吗?”他朝饭盒抬了抬下巴。
“嗯,有的。”杜嘉楠忙打开饭盒,递过去。
张昆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走到树荫下一提裤子,直接坐在地上。
杜嘉楠局促的站在一旁,树上的蝉不知疲倦的叫着,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闷热,她听到自己的心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她悄悄往后挪了挪,像是怕心跳声被他听到似的。
张昆吃的一头汗,吃完了撩起T恤,擦了擦汗。杜嘉楠眼尖的瞥到他肚子上一道狰狞的伤口,霍的捂住嘴。
张昆斜昵她一眼,嘴角一歪,“怎么,害怕?”说着也不放下T恤,就那么大咧咧的袒露出硬邦邦的腹肌和伤口。
原来他身上的酒味是从那里散出的。
杜嘉楠从包里拿出一个医药包,抿着唇,倒了点生理盐水在伤口上冲洗,然后用纱布轻轻包好。
张昆低头看她,女孩梳着丸子头,刘海别在一边,没戴眼镜的单眼皮明亮干净,身上散发着肥皂的清香。
“你叫什么?”
杜嘉楠正低头整理药包,听到他问,轻轻地说:“杜嘉楠。”
“哦。”张昆点头,等了一会儿,挪揄道:“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我……”杜嘉楠脸通红,我了半天都没我出什么,最后只能可怜兮兮的低下头,时不时地偷偷看他。
张昆咧着嘴笑起来,“不是说不认识我吗?”
杜嘉楠耳朵都红了,呆呆的看着他真心的笑容,像是阳光一样明媚灿烂。
其实她很早就认识他,刚上初一没多久,就听女生们讨论隔壁学校初三的张昆是这一带的老大。他有钱,出手阔绰,从来不在学校食堂吃饭,都是下馆子,经常一帮人去吃饭,都是他付钱;他打架厉害,连高中生都不敢在他们学校这带欺负人,被张昆知道就会带着人去堵人,所以他虽然是打架闹事跟老师顶嘴的坏学生,在同学里却很有声望;他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都快,因为他长得帅,嘴角一歪,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像年少时的陈冠希。
像每个情窦初开的初中女生一样,杜嘉楠虽然很清楚自己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却也在看到他帅气的模样时忍不住发花痴,然后激动的跑去跟小伙伴炫耀,喂喂喂,我刚刚看到张昆了耶!
她从没想到会跟他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长得可真帅啊。
张昆站起来,也不整理衣服,低头弹了弹包在伤口上的纱布。
“哼。”他发出一声闷闷的哼笑。
杜嘉楠抬头看他,他幽深的眸子里有浅浅的笑意。
张昆转身,摇摇晃晃的走着,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走了,小肚腩~”
“……”
杜嘉楠低头看看还算平坦的小腹,也不生气,只是无奈的叹口气:“真是的……”
周六晚上,杜嘉楠会去城东的美院退休教授家学画两个小时,杜妈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下课时都是来接她。
这天杜妈在姑姑家拔罐,背了一后背小圆罐趴在床上给杜嘉楠打电话,“楠楠,妈妈在姑姑家拔罐,还没弄完,让你磊磊哥哥去接你了。”
杜嘉楠背着画板站在小区门前的榕树下,乖乖的等着表哥刘鑫磊。
表哥没等来,却看见一帮人吵吵嚷嚷的从隔壁烧烤店走出来,为首的那个人是几天不见的张昆,穿一件松松垮垮的脏牛仔裤,紧身的黑色背心,露出结实的肱二头肌。他掏出根烟放在嘴上,手在裤兜摸了半天也没摸出打火机,旁边穿花裙子,化着精致妆容,挑染着紫色头发的女孩子赶紧凑过来给他点上烟,张昆搂着女孩吸了一口烟,嘴一歪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不知道和女孩子说了什么,逗得女孩娇羞的笑着拿小拳头捶着他的肩膀。
这帮人越走越近,路两旁散步跳舞的居民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在他们身后指指点点。
杜嘉楠抱着速写本侧过身子,躲在树后面,低下头盯着脚尖看。
张昆老远就看到杜嘉楠站在树下,她一个人站着的时候腰板笔直,也不驼背了,虽然发呆的样子傻头傻脑的,但是背着画板抱着书本还挺像那么回事。他也看到她往这边看了过来,然后迅速躲在树后。
他又起了捉弄她的心思,走过那棵榕树没多远,张昆停下。
“你们先过去,我一会儿来。”
男生们没有说什么的,勾肩搭背的走了,唯一的女生撩了撩头发,妩媚的说:“昆哥要干嘛去啊?我陪你啊。”
张昆皱着眉,不耐烦的说:“不用。”
那女生便不敢多说什么,讪讪的笑着说:“那我先过去了,你快点来哦。”说着像只花蝴蝶一样跑过去。
杜嘉楠低着头发呆,突然视线里出现一双干净的白球鞋,往上是脏脏的牛仔裤……杜嘉楠惊讶的抬头,张昆一手插兜,歪斜着身子站在面前,嘴角带着暧昧不明的笑。
“小肚腩,刚看见我了吧。”
杜嘉楠不自觉的耸肩驼背,抱着速写本的胳膊收紧,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张昆皱眉,带着隐隐的戾气,大跨步上前,在杜嘉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手扶在她腰上,一手按着她肩膀往后掰。
杜嘉楠被他一碰,身子一凛,下意识的挺直腰板,惊魂未定的睁大眼睛看着他。
张昆手离开她,但整个人还是靠的很近,好像附在她耳边一样说:“站直了多好,非得驼背弯腰,像个老太太。”
他的声音很低,因为靠的太近,能闻到他身上的香烟味,烧烤味,汗味还有隐约的舒肤佳的味道。
杜嘉楠僵硬的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愣愣的看着他还皱着的眉头,梦游似的说:“别皱眉。”
张昆嗤的一声笑了,墨一样的双眼仿佛有流星划过。
“管我……”
杜嘉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囧的低下头。
张昆朝她摊开手,他的手很大,不算修长,也不像个十九岁少年的手,但是很男人,骨节分明。
“小肚腩,给我看看你的画。”
杜嘉楠抗议:“能别叫我小肚腩吗,我又没有很胖。”
张昆挑眉,爽快的同意:“好,肚兜,给我看你的画。”说着不耐烦的勾了勾手。
“……”肚兜也没有很好听好吗?!
张昆直接伸手去抢过速写本,打开看到里面满满的信手涂鸦,都是寥寥几笔,却画出了自己的风格,意外的还不错,他有些赞许的看了她一样。
“张昆?!”刘鑫磊骑着摩托车停下,惊讶的看着表妹和自己哥们站在一起,而且一副被欺负了不敢吱声的表情。
张昆从速写本里抬起头,杜嘉楠松了口气,感激的看着表哥。
“哥哥!”
“你妹妹?”
刘鑫磊从摩托车上下来,狐疑的看着张昆,说:“你不会在欺负我妹吧?”
张昆把速写本递给杜嘉楠,坏坏的笑着,“我就是看看,有没有我的画像。”
杜嘉楠的脸刷的变红,要不是哥哥及时出现,他真的会翻到最后有他速写的那几页。
“什么?”刘鑫磊不解的看着俩人。
“没什么。石头,我先走了。”张昆朝俩人摆摆手,摇晃着身子走了。
刘鑫磊看看表妹,问道:“你认识他?”
杜嘉楠笑笑,淡淡的说:“有不知道昆哥大名的吗?”
“那倒也是。”刘鑫磊发动车子,“不过,你可别跟他走太近,你俩不是一路人。”
“那你跟他是一路人?”她知道表哥跟张昆是职高的同学,表哥这个人平时也不怎么好好上学,经常跟张昆混在一起。
“我是说你们这些小女生,张昆以后是要去重庆找他亲妈的,他亲妈有钱,不可能让他待在我们这个小破县城的。”
“重庆?”
“对啊。张昆是被收养的,后来他亲妈发达了,来找他,要把他带去重庆,走的时候他养父母在后面追,结果就出了车祸,都死了,哎,也挺惨的。”刘鑫磊的声音从风中传过来,“他养父母,就是以前在医院门口摆摊卖早点的,他家的炸蘑菇和土豆饼超好吃,你小时候经常让小舅妈带你去买的,你忘了?”
杜嘉楠确实不记得了,可是她想起在那个狭窄的过道里,张昆凶巴巴的问她,手里拿的什么?他席地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狼吞虎咽的吃着饭盒里的炸蘑菇,像个饿了很久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