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枫园”关了七天,每天的日子千篇一律,范雨婷闷得慌,还说包十年,这不到十天的生活已经令她浑身不自在了,但这是自己关自己,熬吧。
几天中,她把所有的唱碟都拿出来唱了,唯独没唱那首《纤夫的爱》,她是避免勾起对中坝子的回忆。
但是今天再也忍不住了,嗓子发痒,非唱不可。然.而就在唱完最后一句“叫你亲个够”时,不知怎的,她的眼睛忽然发热泛潮起来。前几天老头子接连给了她两件礼物,一条裙子一件衬衫,这两件礼物她都非常喜欢,为此还好好地吻了老头子一阵。老头子疼她,但是他所有温情脉脉的举动不知为什么就比不了那个霍小宝那句话:“我希望你永远安宁。”是啊,她是多么害怕出现什么危险啊,她没有亲人。
眼泪落了下来,擦掉之后,思绪不觉又回到霍小宝身上。这次她没有强迫自己赶走他,她在猜想这几天他是怎么过的。中坝子他们玩得开心,分手时小伙子却是那样的愁惨,他一定去找了她,也许他天天都去枫桥巷,当然是天天都拖着失望的步子离开。
她的眼睛竟然再度湿润。至少该打个电话会安慰几句吧,她想,或者干脆约他上枫山公园玩一次,让他高兴起来,也好卸掉自己心里的歉疚。再说她也希望打破这沉闷无聊的空气。
找到了号码,她很快就拨通了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正是那个霍小宝,她一听就听出来了,声音低落,没有生气,跟那天他们分手时的口气一模一样。
“找谁?”他问。
她胸口一紧,顿时不知如何是好,或者说,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因而不敢开口了。
不料话筒里的声音骤然变得响亮起来,又惊喜,又着急:
“雨婷,是你……”
她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按死了电话,而且还不松手地紧紧压住,就象是在压住那个声音,不让它再冒出来。
他是在喊她呀,喊的是“雨婷”,就仿佛他面对面看见了她似的。她猜得果然没错,这个痴心人儿就是在害相思病,他都这个样子了!也正是这个苦苦相思的样子迅速吓退了她。
危险!她的脑子里迅速响起了他危险她也危险的信号。
她喘了一口气,仿佛也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于避免了一桩傻事的发生,她心里请求小伙子原谅,同时鼓励自己心肠应该再硬一点,决不能让将来的某一天从自己的口中喊出一声:“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的悲叹。
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午觉刚醒,就听见“瞿瞿”的响声,是放在皮包里的手机在响。谁来的?她伸手取出来一看,是老汤,他回来了?
她拨通了显示出的电话号码。
“小妹,是我。”对方高兴地说。
“你在哪里?”
“你猜。”
“我不想费脑筋。”
“我回来了,昨晚到的,睡了一上午。”
“哦。”
“小妹,我想你。”
“可以,我不反对,反对也无用,脑袋长在你肩上。”
“晚上出来打麻将,怎么样?”
虽然麻将桌也吸引着她,麻将之后的事也何尝不另有一番乐趣,但她还是没有立刻回答。她在想,她计划要在这里呆十天的,还有三天。但马上她就对这漫长的三天没有了信心,而且这个外来的电话一下就把她带到了外面的世界。是该出去玩了,此刻她真感谢这个电话的提醒。她一阵激动,倒不完全是因为要去和这个男人见面和打麻将,而是她就要结束这种愚蠢的自我封闭了。当然,换一个男人也能为自己增加一份活力,她守了七天老头子已经守腻了。
“喂,怎么不说话,不方便?”老汤很有礼貌地问。
“好的。”她又问,“什么地方?”
“枫山宾馆。”
“几点?”
“想请你吃饭,我又走不开。反正你早点来,最迟七点半,五楼三号间。”
放下电话,范雨婷立刻又拿起来,给老头子拨:
“你现在可不可以回来?”
“可以,但是为什么?”
“我、我想走了。”
“突然袭击?”
“我,有事。”
“那,我这就回来。”
老头子回来时,她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从皮包里拿了一千二百块钱出来,这是后三天的费用,当着老头子把它放进抽屉里。
“没必要,拿走吧。”老头子叹口气说,他才不在乎钱,他在乎的是人,叫人疼爱的小美人走了,留给他一腔愁绪。
但范雨婷还是把抽屉关好。
“真是留不住你。”老头子苦笑地理理本来就很平整的西装。
“我还会来嘛。”
“明天一早走不行?”老头子怀着最后一线希望。
“看来不行。”她歉意地说。
恰巧手机响了,老头子还以为是自己的这只在叫,低头一看,不是,方知是在呼范雨婷。
范雨婷再次表示了一下歉意,拿起电话来接。
老头子听出对方是个男人的声音,虽然范雨婷只是“唔、唔”地应着,没再多说一个字,但老头子一听就全明白了。
等范雨婷放下电话,老头子有些不是滋味地说:
“现代化的通讯工具真方便呀。”
范雨婷一听,认真地看了老头子一眼,想了想,轻声说:
“这个还是还给你。”
说着把手机从手提袋里拿出来,放到枕头边。
老头子送手机给她是为他自己方便,而她,当然也拿来为她的一切方便。拿一个男人送的礼物去用于与别的男人的关系中,这个男人怎么说心里也有点别扭。她正要转身离开床边,老头子已经一步抢上前,把手机重新塞回她的手袋,连声说:
“我又不是有意的。送给你了嘛。”说罢拍拍她的脸,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老头子开车送范雨婷进东城的闹市区,然后范雨婷再“打的”回西城的家。
回到枫桥巷,开了大门,范雨婷看地上有一封信,这当然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了。信封上留有尘粒和水迹,这是天井的屋檐水四溅所致,前两天下过一场雨。
谁来的信?她可是很少很少有信,或者说除了尤姐一年前从海口来过一封信外,她与外部世界似乎就再也没有通过信件来进行过联系。她抬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两面都没贴邮票,显然是亲自送来的。
她顿时有所敏感,一看,在“雨婷小姐亲启”的下面,是“霍小宝”三个字。果然是他。
信是这样写的:雨婷小姐:你好!
中坝子归来,整日里,眼前尽是你的音容笑貌,总不消失。这是第三次徘徊在你的门前,你在哪里?你出门了?但愿不是其他原因。常说“断肠人在天涯”,我却是,断肠人在咫尺,真叫人格外的伤感……
哎呀,还真惹出麻烦来了,看看,又是“徘徊”,又是“伤感”,对了,还有“断肠”,天,这可如何是好!要是他真的“断”了“肠”,她岂不是要内疚一辈子?
她突然生起气来,他这样做好像我欠了他什么,我到底欠了什么?莫名其妙!
她很后悔跟他去了中坝子。她甚至后悔一开始就没告诉他她是做什么生意的。这样的话,要么他就不再来了,要么他就会明白实际上是他欠了她的。
至少,他不会有这种爱死爱活的样子。真没见过这样的男人,还像个男人吗?我还躲什么,不躲了!再来,没什么好面孔。“请你离开,请像个男子汉”,就这句话。
不走?不走要上床那就上床吧,两百,三百,该给多少就得给多少。不上床要陪着玩,陪着玩也须付陪着玩的钱。你有钱就来吧,我认钱不认人。反正,再来就要坚决打消他那个可笑又可气的爱的念头。
没读完信她就进屋了,赌气把它扔在沙发上。
坐在沙发上抽了支烟,慢慢地气又消了。看看那封扔在一边散了页的信,觉得那小伙子也委实可怜,她只好在心里暗自祈祷:霍小宝呀,请你别来了,求你做个好事,求求你了。
她脱衣洗澡,然后吹头发,今天省得去美容院了,就这样披着吧,披着更有青春昧,那些有点年纪的男人,就喜欢青春女孩。
穿什么呢?她想起了那套迷你装,这也是在刘有财那儿借的,在还那套“火光风衣”时,就借了这一套。她穿了一次之后,一直放在家中。因为去了“枫园”就没拿去还。
她奇怪都半个月了,那头猪为什么没来电话催她要,大概出门进货去了,要不就是生了病。生病才好呢,如果得了乙肝或者肺癌什么的,那就更好……不不,那家伙说不定会传染她的,最好还是出车祸,坐飞机坠死,坐火车翻死,坐轮船淹死,从此她就安宁了,像霍小宝为我祝愿的那样……又是霍小宝!
她挥挥手,赶跑了冒出来的这个人,站起来,走近衣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