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敲开门送来了行李。这家伙很壮,颧骨宽大,脸色苍白,留着胡子。
谢珍看着他默默地放下行李包,然后步伐沉重地离去。
“这儿还不算太坏,是吗?”霍小宝问。
卧室里并不太暖,谢珍有点颤?抖。
“很好,”她含含煳煳地说。看这墙板的颜色,太妙了,我们象是给关进了核桃壳里。”
他站着,捋着自己的短胡须看着她,身体稍稍向后靠去,敏锐的目光凝视着她,他此时完全被驱使着,象一种厄运。
她走过去,在窗前蹲下。
“啊,看——”她突然惊叫了起来。
眼前是一座封闭的山谷,上方是苍穹,巨大的黑岩石山坡上覆盖着白雪,顶头是一堵白墙,象是地球的肚脐,暮色中两座巅峰在熠熠闪光。正对面是沉默的雪谷,两崖畔是参差不齐的桦树,就象这谷地四周的毛发。这雪谷一直伸延到尽头,那儿积雪的石墙和峰顶剑一样刺向天空。这儿是世界的中心、焦心和肚脐,这儿的土地属于上天,纯洁、无法接近,更无法超越。
这幅图景令谢珍心驰神往。她蹲在窗前,疾迷地双手捧住脸向外面看着。她终于来了,来到了她向往的地方,她在这儿结束了她的冒险,象一块水晶石没入了白雪中。
霍小宝弯下腰来从她的肩膀上向外看着。他感到孤独。她远去了,彻底离他而去了。于是他感到心头笼罩着冰冷的霜雾。他看着那大雪覆盖着的雪谷和苍穹下的山峰,这儿是穷途末路。可怕的寂静和寒冷、暮色中耀眼的白光包围了他。可她仍旧蹲在窗前,象圣殿中的幽?灵。
“喜欢这儿吗?”他声调漠然、陌生地问。她至少应该意识到他和她在一起。可她只是把她柔和、冷漠的脸扭开一点,以此避开他的目光。他知道她眼里噙着泪水。她的泪水是她那奇特的信仰所致,在她的信仰面前他—钱不值。
突然,他的手托起她的脸,让她看着他。她睁大了眼睛,泪水盈盈地看着他,似乎她受到了惊吓。透过泪帘,她惊恐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射出锐利的目光,他的瞳孔不大,神情异常。她困难地呼吸着。
核桃壳里风光无限。
他那强壮的力量是她无法抗拒的。在他看来她太美了,他宁可一辈子受折磨,也不愿放弃这样无比美妙的享受。
“天啊,真好。”他的脸扭曲着问,“接下来会怎么样?”
她静静地躺着,神情象个孩子,黑?黑?的眼睛看着他。她此刻茫然得很。
“我将永远爱你。”他看着她说。
可她没听到。她躺着看他,就象看一个她永远也不懂的什么东西:就象一个孩子看一个大人,不希望理解,只是委屈。
他吻她,吻她的眼睛,为的是不让她再看他。他现在渴求什么,希望她承认他、对他有所表示、接受他。可她只是沉默地躺着,疏远他,就象一个孩子,屈服了他但仍无法理解他,只是感到迷惘。他又吻了她,放过她算了。
“咱们下去喝点咖啡,吃点蛋糕好吗?”他问。
暮色已经转暗,弥漫向窗边。她闭上眼睛,关上了单调幻境的闸门,又睁开眼睛来看日常的世界。
“好吧。”她打起精神,简单地回答。说完她又走到窗前。蓝色的夜影笼罩着雪谷和山坡。耸人云端的山峰顶端却呈现出玫瑰色,象鲜艳的花朵在天际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么可爱又那么遥远。
谢珍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她知道,蓝色的天光下这一朵朵玫瑰样的雪中花朵是永恒的,永远这么美。她看得出这有多美,她懂,可她不属于这美景。她与这无关,她的心被排除在这美景之外。
她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来拨?弄自己的头发。他已经打开行李等着她,看着她。她知道他在看她,这弄得她手忙脚乱的,很不自在。
他们走下楼来,目光炯炯,那神情看上去象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似的。他们发现张力伟和李媛正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长桌前等着他们。
“他们看上去是很好、很纯洁的一对儿。”谢珍想到此不禁泛起妒意。她羡慕他们那自然的举止,人家象孩子一样满足,可她就达不到这一点。在她看来他们是两个小孩子。
“多好的蛋糕啊!”李媛贪婪地叫着,“太好了!”
“是啊。”谢珍说,然后又对服?务员说:“我们要咖啡和蛋糕。”
她坐在霍小宝身边,张力伟看着他们两个人,目光怪怪的。
“霍小宝,我觉得这地方还不错,”他说,“光彩夺目、神奇、美妙、不可思议,所有的形容词全都可以用来描述这儿。”
霍小宝微笑说:“我喜欢这儿。”
厅里三面都摆着桌子,木头桌子已擦出了白木茬。张力伟和李媛背靠油过的木墙坐着,而霍小宝和谢珍则坐在他们边上的墙角中,挨着火炉。餐厅还算不小,有一个小酒柜,就象在乡间酒馆一样。不过,这儿设施很简陋,房间显得空旷。这房子的四壁、房顶和地板都是刷着明漆的木板做的。仅有的家具就是三面环列的桌子、板凳和一只绿色的大炉子,酒柜和门在另一面。窗户是双层的,没挂窗帘,都傍晚了。咖啡来了,热气腾腾,很不错,还有一块圆蛋糕。
“整个儿的蛋糕!”李媛叫着,“他们给你们的这个比我们那个多!我们得瓜分你们一点儿。”
几个人在一起吃完了东西,又加入了其它游人的活动,大家都在一起跳舞,在雪的世界里跳,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谢珍总是能惹起别人的怜爱之心,邀情她跳舞的男士很多,而喜欢霍小宝的女孩也不少,特别是那些很年轻的,几乎都想和霍小宝跳舞,一跳变忍不住脸红心跳,盼着自己成为他的女朋友。
谢珍在娱乐厅中看着霍小宝,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他可以占有他能够占有的一切女人——这是他的本性,如果说他遵循一夫一妻倒那才是荒唐——他本质上是个乱来的人,这是他的天性。”
她是不由自主这样想的,连她自己都感到有点震惊。她似乎看到墙上写着危险!危险!
这是真的,有个什么声音清晰地对她这样说了,于是她相信这是圣?灵在说话。
“这是真的。”她又对自己说。
她相信这话是真的,但她一直秘而不宣,对自己都保密。她必须保密。这是她自己独家的秘密,甚至自己都不肯承认。
她决心跟他斗,一定要决一雌雄,谁会胜呢?她心中充满信心,—弪下了决心,她自己心里又觉得好笑起来,她现在对他怀有一种半恨半怜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太残酷了点。
就是这一次旅游,让两人的关系有了新的变化,现在再回想过去,霍小宝不知道,若两人关系继续发展下去,又会有什么结果呢?
回到学校之后,谢珍开始有点躲避霍小宝了,她爱他,这是无可置疑的,但是,她的内心还是渴望着有人能陪她走一辈子,一辈子的时问啊,长长短短的光阴,能做到一辈子爱一个人不变很容易么?对霍小宝她是绝对没有信心让他爱自己一辈子的,他不属于那样的人,可自己呢?就能保证做到么?近来时时想这个问题,这当然是没有答?案的,因此也就让自己更加困惑苦恼下去。
霍小宝模模煳煳地觉得已经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产生了,至于具体是什么,他却又不能确切地知道,但两人共同的前途,共同走的路,看来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