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平太太把霍小宝带到会客室,就是为了在他见王家平后不要乱说话。
“拜托你了。”
霍小宝点点头,走进病房,王家平的精神看起来比他想像的好。
“好久不见,欢迎欢迎!”
王家平带笑的脸上除了皮肤有些苍白带黄外,跟以前几乎没多大改变。
“本想早点来看你的,听说要动手术,所以现在才来。,,
“唉!这下可真惨,不过已经没事了,你放心!,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王家平要余平坐近些。
“看来精神不错嘛!”
“光是手术还没什么,可是抗癌剂让我一点食欲都没有;还想着下个月可不可以出院。”
余平想起王家平太太说病巢已经转移,他只剩下半年寿命的话,但也装做没事地说:“快点回来吧!你不在,公司那边也麻烦吧!”
“这没什么,公司本来就不会因为一两个人不在就做不下去的。”王家平说话意外地清醒,但语锋一转:“这病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东西,总在人意志消沉的时候出现。”
“是去年底吗?”
“那时也跟你说过,老实说那时真的是有些灰心丧气,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完了,就在这心绪消沉时身体也觉得不对,到医院一看,谁知竟是癌症。”
去年十二月,王家平从总公司的董事位置外放到子公司去,年后正式升任子公司社长时突然发病。
“我想是外放后才得这病的。”
“不会有这种事吧!”
“可是之前一点异状也没有。”
“像你就好,看起来精神抖擞的。”王家平意味深长地仰望霍小宝:“我也想像你一样好好游戏人生,可惜没机会了。”
“别叹气,来得及,你的身体没问题。”
“变成这样怕是不行啦!人总归要死的,必须在能做的时候就做想做的事否则会后悔一辈子的,你说是不是?”
仔细一看,王家平略增皱纹的眼尾微渗出了泪水。
结束三十分钟左右的探病时间,霍小宝走出病房,像被什么东西催促似的思绪纷乱且激昂。
感觉被什么催促,是因为目睹了和自己同年龄的人得了癌症,死亡逐步接近的事。当然,过去也不是没有碰过比自己年轻的人死去,可是王家平是他老早就认识、又进同家公司一路谈得来的好朋友,这个冲击也就特别的大。
当他再次想到自己也是这个年龄,也不再年轻时,就觉得被不知名的事物逼赶着。还有,让他心中毫无来由激动的,是他切身体会王家平的“人必须在能做的时候去做不可。”的那句话。
王家平死亡前,确实后悔他以前的生活方式,在旁人看来,那是不停向前的充实,但还是难舍的情绪在他心中打漩。姑且不论那是工作或是与女性的爱恋,总之就是有点后悔。
人的一生就算看起来波澜万丈,结束时回顾从前,或许意外地只见到平凡。在这个意义下,无论怎么生活似乎都有悔恨,但仍然不希望在死亡之际还有感觉失败或当初应该怎么怎么的懊恼。这与“人心不足蛇吞”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霍小宝再次想起王家平说着后悔时那眼中含泪样子。
我不要像他那样遗憾地结束一生。霍小宝这么想的瞬间,脑中浮现了方雅蓉的脸。
此刻,和方雅蓉的恋情是霍小宝最大且唯一的生存支柱b工作和爱情对人来说,都是值得倾注一生的大事。而现在,自己也正倾全力地独占一个女人。这么一想,他体内自然而然的情恩泉涌,一颗心早已奔到方雅蓉等待他的房问里。
霍小宝下了电车,快步走向公寓,放轻脚步来到房前,打开门,却不见方雅蓉的影子。
已经五点了,她大概要晚一点来。他想。
霍小宝拉开窗帘,打开暖气,躺在沙发上。
此刻,几乎所有人还在公司上班,只有自己溜了出来,在无人知道的房间里等着情人。
霍小宝满足这种带有秘密的气氛,打开电视,正重播连续剧《像雾像风又像雨》。在这个时间看爱情连续剧,对霍小宝来说也很新鲜。
刚才看是五点半,现在已到了四十五分。
蓝馨怎么回事?她难得迟到的,是半路上去买晚餐吗?
霍小宝一边揣测,一边想像蓝馨进屋时的情况。
因为迟到三十分钟至一个小时,得罚她一下。
当她开进来时自己躲在门后,冷不防地强吻她?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伸手紧紧抱住她?或是直接把她推到沙发上就做爱?
独自转着意念,门铃轻响,转动门把的声名。
蓝馨总算来了,大约迟到了一个小时。
之前还想着惩罚她的手段,一旦看到她的脸,却是放心地诘问:“怎么迟到了?”
“抱歉,家里事多……”
蓝馨今天穿着很春天的淡黄色套装,系着花丝巾,手上拿着白大衣和一个大纸袋。“晚餐吃什么?”霍小宝问。
蓝馨打开纸袋:“我在站前超市买了一点东西,就在这里吃吧!”
霍小宝当然无异议,出去吃麻烦,在这里反而轻松,也能和蓝馨戏耍。
“你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
霍小宝从身后想拥抱站在厨房的蓝馨时,蓝馨伸手制止他,“等一下,我去安置猫咪了。”
“放在你妈那里?”
蓝馨点了点头,从纸袋中拿出食物:“被我妈骂了一顿。”
“为猫咪的事?”
这一阵子蓝馨经常不在家,猫咪孤伶伶地也很可怜,她不想托先生照顾,只好寄养在青岛娘家。
“妈妈也喜欢猫,寄在她那里没有问题的,可是她不晓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惜这里太小,也禁止养宠物。”
“不是,她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经常不在家还必须把猫咪送出去寄养。”
的确,自己有家,却把猫寄在别处,是不太自然。
“妈妈知道我时常不在家,有天晚上她打电话来我不在,不知道我那么晚还去了哪里……”
看来问题好像波及蓝馨的娘家,相当严重了。
“我好几次想开口告诉妈妈,但都没说出口……”
父亲去世不久,蓝馨毕竟说不出夫妻失和的事。
“可是,妈妈是知道的。”
“知道我们的事?”
“去年秋天开始她就觉得有点怪,新年和你见过后她也提醒过我。”
“她说什么?”
“你是不是另外有喜欢的人了?”
“你怎么说?”
“当然说没有,嘿嘿,我可是妈妈的直觉很灵的……”
霍小宝还没见过蓝馨的母亲,光从她的话中猜想,应该是个青岛古老商家出身、高雅端庄的女人。
“上回没参加侄女的婚宴,后来被她说了一顿,三天前的晚上她打电话到我家,我又不在……”
三天前那晚,两人睡在这里疯狂呢。
“是晴彦接的电话……”
“晴彦?”
“就是他的名字。”
霍小宝觉得现在才知道蓝馨先生的名字很不可思议。
“他告诉我妈,我可能很晚才会回来。”
“很晚?”
“他没说我会在外面过夜,但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来。”
蓝馨从架上拿出茶壶和茶叶。
“妈妈很中意他,说如果我在外面做了错事,她没脸去见爸爸。”
“可是……”霍小宝一时无话可说,再次回到沙发上,“也不能一直瞒着你妈,虽然难堪,但说了她或许会谅解。”“我说啦!”
“很清楚?”
蓝馨用力点头:“对刚失去老伴的妈妈来说虽然难受,但我今天全都说了。”
“然后呢?”
“妈妈刚开始静静地听着,然后愤怒地痛哭……”
在她简短的叙述中,浮现她母亲狼狈的模样。
“她本来就怀疑,我说清楚了,对她的打击还是太大,怎么养出这样不检点的女儿……”霍小宝不语,只是低头听着。
“这种丢人事也不能跟哥哥和亲戚讲,她说爸爸在九泉之下一定也很伤心,她哭着问我,究竟不喜欢他哪一点?”蓝馨停顿一下:“可是说了她也不懂,我没说话,她又问我那个人是谁?”
“你怎么说?”
“我说了你的事,这事瞒着也不行。”
回过头来的蓝馨眼中含着泪水。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霍小宝听到这句话,不觉把蓝馨紧紧拥入怀中。
蓝馨已经失去可以回去的家和先生,现在连最后的堡垒娘家母亲也失去了,所能依赖的就只有自己了。霍小宝这么想的瞬间,心中忽地涌起就是死也要守护这个女人的激昂情绪。
蓝馨此时也相信只有这个男人是她唯一的依赖,主动把自己交给他。
在这种共同的感觉中紧紧相拥的两人,缠抱在一起移到唯一的去处卧室,跳水似的前后相迭地沉入床中。在轻微的弹跳后,男人率先搜寻女人的唇,但立刻改变主意,找到含泪的眼皮,把唇迭上去。女人瞬间像遭到偷袭似的别开脸,男人仍不在乎地吻着。不久,她颤抖的睫毛平静下来,刚流出来的泪水有点咸又有点辣地传入男人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