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一个声音,开始在秦羽的意识中响起。
初时如耳畔私语,渐渐地响彻天际:“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
秦羽记得,这是《道德经》的第一章,但究竟是什么人在诵读?
他疑惑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灰蒙蒙的空间中,而不远处,有一块高入天际的丰碑。此刻,丰碑下正站着一个黑影,黑影仰头注视着丰碑,诵读声便是来源于此人。
黑影读了一段,然后拍手大笑道:“好!好!妙!妙!”
俄而却又抱头痛哭,道:“若是当初能遇见这大道丰碑,老夫又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哭了一阵,他又继续抬头仰望着丰碑,却突然声音大变道:“怎么没有了?我的大道真言!是谁?谁隐藏了老夫的大道真言?”
黑影霍然转身,秦羽便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是你!”黑影猛扑过来。
秦羽还没搞清楚状况,但引颈待戮却不是他的性格。
他属于那种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拼死咬下对方一块肉的人。所以眼见黑影扑来,他明知自己没什么手段,却依旧紧紧捏着拳头,一脸狠色地盯着黑影。
黑影来势汹汹,秦羽咬牙蓄力……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大道丰碑却突然颤了一下。
紧接着,便有一道无形波动扫过。
“啊——”
黑影惨叫一声,但这惨叫声刚刚出口,便已戛然而止,然后他整个人就爆成了一团黑雾。
而秦羽近在咫尺,却是毫发无损。
秦羽有些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啊!”黑雾重新聚拢,再度化为人影,指着秦羽尖叫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秦羽这才看清了黑影的脸,这是一个很瘦的老者,高鼻梁、薄嘴唇、颧骨凸起,一双猩红的眼睛望过来,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秦羽看了一眼丰碑,心中若有所悟。
他见老者吃不透自己,眼睛一眯,脸色一寒,冷声道:“我是谁?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如今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你说,我要如何处置你?”
老者顿时吓得亡魂皆冒,慌忙跪拜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人觊觎上仙之物,实在是罪该万死!小人愿发下灵魂血誓,此生永远追随上仙,还请上仙开恩,饶了小人一命!”
秦羽却沉默了下来,然后负着双手走向丰碑,将后背留给了老者。
仿佛是在故意给老者一个机会,一个进攻的机会。
但老者可不知道他在虚张声势,刚刚才被大道丰碑震散元神,此刻整个灵魂都还在颤抖,岂敢再度攻击这大道丰碑的主人?
老者只当这是一次试探,于是神色越发恭敬起来。
秦羽走了一段,然后转过身来,一脸失望地看着老者,似乎在说:你怎么就不动手呢?
老者便又磕了个头,道:“还请上仙开恩!”
于是秦羽皱起了眉头,看似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道:“发誓吧!”
“呼!”
老者瞬间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发誓道:“老夫玄冥子,在此以灵魂起誓,此生永远忠于眼前之人,若有背叛,天诛地灭!”
紧接着,这玄冥子的额头处,便飞出了一点拇指大小的血光,血光缓缓飞向秦羽。
秦羽心中紧张万分,但表面上却是一脸淡然,面带微笑地看着血光临近。
血光融入他的眉心,他便发现,自己和这玄冥子之间,多了一种奇异的联系,似乎只要自己心念一动,便能置之于死地一般。他这才悄然放松了紧绷的心弦,对玄冥子道:“我名秦羽,羽化登仙的羽!我就叫你玄老好了,你只要好好跟着我,以后未必不能一窥大道真言的全文。”
先画个饼给他瞅瞅!
果然,玄冥子闻言感激涕零,再拜道:“上仙……不!主上之恩,老奴定当永世不忘!”
“嗯!”秦羽微微点了点头,复又对玄冥子道,“好了!现在,我们来聊一聊你的故事吧!有关你的过往,以及这是什么地方,你又为何会在这里……我对此好奇得很呢!”
“主上,”玄冥子四下看了看,十分疑惑地说到,“这是你的意识空间啊!主上怎会不知……是了,主上想必是刚刚转世不久,很多记忆都还被封印着吧?”
这玄冥子的脑补能力还不错,倒是替秦羽省了不少心思。
于是秦羽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接着道:“那么你是谁?又为什么会在我的意识空间内?”
“不敢欺瞒主上,”似乎受到灵魂血誓的影响,玄冥子的态度恭敬了许多,“老奴的记忆也缺失了很多……我只记得,自己好像是被仇家所害,仅剩一缕残魂逃出,随后就陷入了沉睡。这一次,也是受到主上体内阴煞之气的刺激,故而才能苏醒过来,然后又被大道之韵所吸引,无意中进入了主上的意识空间。接下来的事,主上也都知道了……老奴一见大道真言,得意忘形之下,竟然生出对主上不利的心思,实在是罪该万死!”
秦羽摆了摆手,道:“此事不必再提!残魂……暖魄神玉……我想我明白了。你说,你是受到阴煞之气的刺激才能醒来,那么你有应对这阴煞之气的办法么?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原本的记忆被封印了,如今却阴煞之气缠身,眼看命不久矣,说不得只好再次转世了。”
说到此处,他观察了一下玄冥子的神色变化,继续信口开河道:“据我猜测,我也很可能是被人所害……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我定要将之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这句话,却是说到玄冥子心里去了。
玄冥子感同身受,紧紧捏着拳头道:“主上且放心!老奴曾得到一部《九转不灭体》,刚好能克制这阴煞之气,我这便将之献与主上!”
随即,便有一团灵光自玄冥子眉心飞出,而后没入了秦羽眉心之中。而后,秦羽一动念头,《九转不灭体》的经文,便自然而然浮现在心中了。
但眼下却不是参悟的好时机。
他注意到玄冥子的身影淡了几分,心道:先是灵魂血誓,接着又传了功法,这玄冥子的残魂,恐怕已经有所损伤了吧?抱歉!我不是有心要骗你!不过,若是没有这大道丰碑,我今天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呢?
大道丰碑……原来老天一直待我不薄!
他又看了大道丰碑一眼,然后对玄冥子道:“玄老的功劳,本座自会记在心里!我看玄老的魂体,似乎有些虚弱了,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玄冥子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道:“感谢主上关心!老奴既已苏醒,虽然只剩一缕残魂,但也能吸纳天地灵气修补魂身了。只需要回到外界,便可慢慢复元……主上,老奴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秦羽道:“你说!”
玄冥子道:“烦请主上替我换一个栖身之所……暖魄血玉少了一缕生气,对我的复原并无益处。若主上能寻到千年以上的槐木树心,自然再好不过了;如果实在找不到,三百年以上的也可以。”
“好!”
秦羽还正想着,要怎么把玄冥子请出暖魄血玉呢!毕竟有了玄冥子相助,那么这暖魄血玉,自然就可以还给它原本的主人了。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办……我要怎么从这个地方出去?”秦羽四下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通道之类的东西,周遭都是些灰蒙蒙的雾气。
“主上稍等!”
玄冥子双手虚抱,一个小小的漩涡,便出现在他的两手之间。
玄冥子双手缓缓推出,漩涡一离开他的手掌范围,就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扩张,仅仅数息之间,就形成了一个丈许大小的漩涡。
玄冥子回过头道:“主上请随我来!”
然而话音刚落,大道丰碑却又陡地震了一下,紧接着,这个漩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玄冥子顿时一脸尴尬,道:“是老奴鲁莽了!主上既然在这里,那么就只有主上你自己,才拥有整个意识空间的主导权……若不是我与主上有灵魂血誓相连,恐怕刚才就要被主上的大道丰碑,当成入侵者来攻击了。主上想离开这里,只需要如此这般……”
秦羽心头雪亮,这老家伙可一点都不鲁莽!
老家伙大约是想借此证明,如今这意识空间内,已经不是谁都能轻易进出的了……这大道丰碑里,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呢?
秦羽很想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探寻的时候。
于是他按下心头的疑惑,照着玄冥子教的方法,心念微微一动,一个巨大的漩涡就出现在了脚下。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呢,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也许只是一瞬间,便又真切地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熟悉的罗帐。
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捏着暖魄血玉,缓缓地坐起身来,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这就是所谓的“祸福相依,否极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