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抬起头,迎上了冠云复的目光。
“你要答应我,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不要去做傻事。以及,不要被你的心魔吞噬。”冠云复认真地看着陈恪。
陈恪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前辈,我不会做傻事的。”
那三个人,可是能够把师父都追得亡命天涯的人啊,他就是赌上一辈子,恐怕也不能伤及他们的分毫。
冠云复又如何能够知道陈恪的想法,他道:“在你实力达到一定程度以前,我也不会告诉你你的仇人是谁。”
二人聊了这一阵,陈恪已经恢复了许多,随后他又吃了些饭,冠云复便让他休息了,陈恪也并未修炼打坐,而是乖乖躺下睡觉。
第二日一早,阳光打进屋里,陈恪早早起床,洗漱的时候,冠云复来了,见陈恪基本恢复如常,冠云复难得露出一抹笑意。
吃过早饭,他带陈恪回了陈家峪,陈啸天夫妇以及陈羽的尸首早已被盘烨宫门人收敛,安葬在了小猿山上,在三人坟墓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陈家峪,视野十分开阔。陈恪在父母和兄长坟前跪倒良久,未曾说什么话,只是最后深深伏在地上,以额触地,寄托着对亲人的哀思。
“走吧。”
过了半晌,冠云复淡淡说道,他祭出一柄水绿仙剑,拉着陈恪,剑诀一引,便带着二人凌空而起,向着西南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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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烨宫远在西南边陲,相距抚州足有四万里,这一路风餐露宿,足足花了一个多月,二人才抵达了西南重镇桃都府境内。
《述异记》曾有记载,“东南有桃都山,上有大树名曰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天鸡。日初出照此木,天鸡则鸣,天下之鸡皆随之鸣。”
《荆楚岁时记》有云:“桃都山有大桃树,盘屈三千里,上有天鸡,日照则鸣。下有二神,一名郁,一名垒,并执苇索以伺不详之鬼,得而杀之。”
陈恪好读书,在学堂要求读诵的经卷之外,读了许多山野志怪的典籍野史,因而他对这桃都府的一些传说,也是知之甚详。
如今的他已不是先前那个未见世面的小孩子了,听到了云松子的各类陈述,冠云复又靠着一把剑带着他在天上飞了一个多月,他对这些神话传说,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概念。
不过他虽然好奇,但冠云复为人冷漠安静,陈恪与他总是无甚话题,便也不好去问。
到了桃都境内时,冠云复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轻松下来,话也多了许多,这一日他们行走在乡间的梯田上,梯田上下几十个农人正在劳作,阳光温柔和煦,吹拂在身上,冠云复伸了个懒腰:“带个人飞了几万里,真的是好累啊。”
陈恪点点头,每次飞行,他都不敢动弹,导致身子僵硬,所以虽然下方河山壮美辽阔,他却每每叫苦不迭。好在冠云复每日御剑飞行时间也不长,控制在四个时辰到五个时辰之间,否则真会要了陈恪的小命。
眼下他们便是刚刚经历了一天的飞行,天将近晚,冠云复带着陈恪下来走走。如今已是深秋,梯田中各种作物成熟,硕果累累,在夕阳下看过去,各色作物点缀在高山低壑之间,景色美不胜收。
“距离门派还有多远?”陈恪问道。
“大概还有两日的行程吧,我们盘烨宫在大山之中,比较隐蔽。”冠云复道。
“修真门派,都要藏起来吗?”陈恪好奇道。
冠云复想了想,“倒也不是,只是少了俗人的打扰,修道会清净很多吧。长生炼道,可是无数凡人的梦想,若让人知道了门派所在,那不是山门都要被踏破,哪里还能有清宁之日。”
陈恪闻言莞尔。
“你有没有听说过桃都?”冠云复想了想,似乎是希望陈恪能有所准备,忽地问道。
陈恪道:“自然知道啊,这里不就是桃都府吗?桃都府西南是绵延无际的桃都山,乃是大唐和百越的交界了。”
“我说的可不是桃都府和桃都山,而是桃都树。”冠云复眨眨眼。
陈恪闻言当即顿住脚步,失声道:“有天鸡的那个桃都树???”
“莫要惊慌。”冠云复摆摆手,“你是知道了?”
陈恪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知道的典籍给背出来,但他旋即微微一怔:“可是,若真有桃都树,为何世人从未见过?”
冠云复冷冷一笑:“世人肉眼凡胎,皆为眼前之物遮蔽了双眼,如何能够看到真实的东西。”
陈恪微微一怔,冠云复淡淡道:“我们盘烨宫,正是桃都树的主人。”
“你们住在树上?”陈恪微微讶然,似乎有些奇怪。
冠云复本想让陈恪再大吃一惊,但小孩子的世界显然与他的认知有所差别,他愣了下,才缓缓道:“桃都树很大的,随随便便一根小树枝上都能住几千人,主要的枝干更是绵延不知道多远,跟你想的可不一样。”
陈恪闻言,心中顿时神往不已,恨不能立即看到这神话传说中的神树。
夜里,他二人借宿在一户农人家中,陈恪已经睡了,冠云复对着刚收到的两封书信默默无言。
眼下即将登上桃都,有件事情便愈发迫在眉睫。
要给陈恪找个师父了。
他因为门派职务的关系,常年在外行走,甚少回来,自然不能承担教授陈恪的责任。他这几日带着陈恪往桃都山赶的同时,已经在给几位同门好友传书,问询他们的意见。
然而这两日收回的传讯,却多是推诿和拒绝。陈恪资质一般也就罢了,更身负血海深仇,对头还是苍鬼门,谁也不想牵扯到这一层因果,不然日后说不得就会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他叹了口气,将信纸揉碎,心中盘算着山上还有什么人能够借助,思来想去,又发出了传书,看着信鸽飞远,目中露出怅惘神色。
陈恪对这些却浑然不觉,每日在跟随冠云复赶路的同时,将云松子教他的东西反复领会。不过他却不敢修行,只因云松子告诫过他,在拜入门派之前,最好能不让别人知道他已有根行,不然会有颇多麻烦。因而他现在只想快点拜入盘烨宫,这样才能正式开始修炼。
二人各怀心事,在进入桃都府的第五日抵达了桃都山脉,又过了三天,这一日中午,烈日当头,冠云复载着陈恪急速飞行,陡然间,陈恪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了漫天碧绿,而原本一望无际的天空瞬间被遮蔽地消失不见。
他心中一惊,只觉得这巨树好似凭空出现,然而他还未来得及思索这其间的原因,已然为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那是怎样雄伟的一株巨树啊!
一条条巨大的枝干从树荫的深处延伸而出,即便到了边缘地带,这些树枝仍有几十甚至上百丈粗。树的叶子与杨树相似,但每一面叶子,都有七八十丈长,这满树树叶只是稍微摇动,天地间便是狂风大作。
他们在树荫间穿行,虽然桃都树枝叶繁密,但可以看到颇多人工的痕迹,枝叶经过修剪,空出了一条条四通八达的通路。往内深入又有七八十里,陈恪已经能够看到一些人迹出现在较大的树枝上,他甚至还在一根宽有百丈的树枝上看到了农田与河流,那条河流从枝干的正中间流淌而过,一直通往枝干的末梢。
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
然而人类居住在树上这种事还并非最奇怪的,陈恪在想,如此神树,那么千百年来围绕着这株巨树生活的生物又是什么样的呢?这样的想法才冒出没多久,他就看到一只翼展百余丈的巨鸟飞过,惹得周围狂风大作,唯有他们所在的通道内平静安宁,未受什么影响。
他还未从巨鸟的震撼中缓过神来,便听一阵令人心悸的嘶嘶声在头顶响起,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却吓得身子一僵,往后一仰,幸好被冠云复及时拉住,才没有掉出遁光。就见一条足有二三十丈粗,数百丈长的黄色怪蛇,正在距离他们不足数十丈的树荫间冷冷俯视着他,那目光冰寒,饱含着一种上等生物看到下等生物的不屑与冷漠。
陈恪吓得抓住了冠云复的衣服,后者淡淡道:“不必担心,这林间通道都有阵法加持,这些生物不过是大了一些而已,本身无甚强大的法力,你不越雷池,便不会有事。”
陈恪心惊胆战,问道:“这样的怪物,桃都树上有多少?”
“很多。”他旋即笑道:“真的不必担心,凡有人类聚居的地方,皆有阵法守卫,寻常怪物侵入不得。偶有厉害的怪物前来侵犯,也自然有人应对。”
一直飞出两三百里,陈恪才渐渐从那大蛇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到了后来,看到了各式各样庞大的生物后,他也逐步适应了这奇异树木上的事物。
此时,周围开始出现一些七八百丈甚至千丈粗细的树枝,树枝上有一些比较大的镇子甚至城池,其间人流穿梭,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越往桃都树的深处去,这样的城镇就越多,陈恪看后心中暗暗吃惊,他忍不住问道:“这桃都上到底有多少居民?”
冠云复抬头向着上方看去,入目是绵绵无尽的绿色,他淡淡道:“这满树人口,应当快和桃都府相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