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y的家乡离覃海市有几百里的路程,那里没有高速公路,也没有高楼大厦,更没有平坦的水泥地。
但那里,却拥有最洁净的星空,和最清新的空气。
脚下的地坑洼不平,穿着细高跟鞋的程语夕走得并不是很快,和顾轩奕相互搀扶着,来到这片古老而又破旧的小村落。
小村落坐落在高山上,一触手,似乎就能触及天边的云彩。也就是在这时,程语夕和顾轩奕才知道,July的原名是孙艳红,不出彩的名字,甚至有些俗气,但却是至亲的人,给予她最深切的祝福。
姹紫嫣红,红红火火……
鞭炮声在寂静的山谷里突兀地响起,头带着白色沙条,披着麻衣,扛着棺材木的一行人,从他们身前慢慢走过。
溅起地上飞扬的泥土,眯了他们的眼睛,弄脏了他们昂贵的衣襟。
为首的老大爷,操着口浓重的乡音,停在他们跟前,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并没有听懂。
老大爷便往前一步,稳稳地抓住棺材木的一脚,大声问道:“你们两个外地人,来这里找谁?”
这次他们听清了,程语夕上前走一步,礼貌地说道:“大爷,我们是孙艳红的朋友,听说她爷爷去世了,想来吊唁一下。”
晒得黝黑的老大爷,朝他们身后看了眼,破锣样的声音便训斥了过来:“她人呢?爷爷都死了,也不知道回来!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是不是?”
程语夕摇摇头,急切地想要为July解释,可性子直爽的老大爷又怎么听得进去?
苍老的五官纠结成一团,老大爷叹息着说道:“她爹妈死的早,是她爷爷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她爷爷多疼她啊?夏天砍柴都还要把他背在背篓里,可是她呢,自从上班后,就没有去看过爷爷,也没有回到家乡,真是个白眼狼!混蛋!”
程语夕低着头,沉默地听老大爷的埋怨,握紧手中的骨灰盒,轻轻抚摸,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心里想道:“July,你生前被人误会,身不得已,死后,难道还要被自己挚爱的亲人误解么?”
脸上一寒,她看向老伯身后的棺材木,心中一片了然,她走上前,在众人的眼光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说道:“爷爷,我是孙艳红的同事,孙艳红是个很认真的女孩,因为她的努力,我们公司挽回了几亿的合同,她是个英雄。现在,我带她回家了。”
为首的大伯不可相信地指着程语夕手中的骨灰盒,吞吞吐吐地说道:“你是说,艳红已经……已经……”
程语夕含着泪,想着这个女孩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死了还将自己的遗体捐出去,让两个年幼的女童,重获光明。
心里就是一阵难受。
她不该被人误解,不该被人不尊重。
“老伯,孙艳红……已经离开了。”
山村的夜晚,有着大城市所没有的繁星与安详。顾轩奕揽着程语夕,从山顶处一跃而下。
如果有可能,他多想放下心中的仇恨,与怀中的这个女孩,隐居在一片山林中,过着朝九晚五,幸福美满的生活。可是这太慢了,佛说,人这一辈子最苦的便是放不下,不满足。
程语夕新奇地睁大眼睛,伸出纤细的五指,似乎可以触到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晚风卷起她的发丝,她的唇色发白。她紧紧抱着July的骨灰盒,轻声说道:“July,我们回家了。”
遥远的天际间,狂风卷着她手中的烟灰,随着夜色飘散开来,就如July曾经的笑颜,那么美,又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寂静的夜里,有几只乌鸦在那里“吱吱吱”地叫着。
在看不见的山洞深处,穿着斗篷的陌生背影,尖叫着笑。
枯瘦的手指围靠着透明的水晶球,锐利的指甲像是一把剪刀,盘旋着,交缠着。
黑色的水晶球里,顾轩逸和程语夕紧紧依靠在一起,正在轻声说些什么。那种幸福甜蜜透过水晶球,深深刺痛了穿斗篷的陌生人。他隐藏在黑夜里,用那双尖利的手指,去毁灭所有人的幸福。
他狞笑着,阴深深地说道:“顾轩逸,在大声地笑几天,你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深夜,顾轩逸和程语夕躺在July老家的木床上,轻轻一动,就会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程语夕握紧顾轩逸的手,鼻尖对着鼻尖,额头对着额头。
“轩逸,答应我一件事吧?”程语夕温柔的轻声说道。
顾轩逸俯身轻吻她如墨的发丝,承诺道:“你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去做。”
程语夕痴笑出声:“不苟言笑的顾轩逸,竟然还有这样的时刻。”
“那得看对象是谁。”
程语夕已经对他的肉麻话,完全失去了抵抗力,心里藏着的话,也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答应我,今后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无条件的选择相信我。”
顾轩逸沉默,他想起曾经的那场误会差点把程语夕推向深渊,心里就是一阵害怕。
见他许久不说话,程语夕心里有些发慌,“你,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她的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刺痛了顾轩逸心底最痛的神经,是不是在她程语夕的眼中,他顾轩逸就是个不顾员工死活的冷酷老板。
“我,永远都会相信你。”
可是永远还有多远的距离?
脚心好似有千百只蚂蚁在体内爬过,血腥味顺着骨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向咽喉,他按住犹如钻疼般的内脏,恶心的冲动逼着他吐出了好大口鲜血。
剧烈的咳嗽声,一声高过一声!程语夕惊醒过来,扶着他的背部,焦急地摸索开房间里的灯。
“顾轩逸,你怎么了?嗯?”
这里是最西南的地方,可以看到最明亮的星星,却没有最便捷的用电措施。原来,老天爷从来都是最公平的。
程语夕赤着脚,慌乱地从抽屉里找到老乡放置的火柴盒,“呼”的一声,明亮的光芒映进她的眼眸中,照亮了小房屋。
有不知名字的鸟禽在绝望的哀嚎,程语夕愣在原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顾轩逸,身上的皮肉在一点点的退化,乌黑的发丝银白一片,他哀嚎着,痛苦着,无助着。
指尖传来一阵被火灼伤后的刺痛,程语夕尖叫着丢掉火柴,任那一点点光亮消失在黑夜里。
“你爱的女人,原就是个胆小如鼠的。顾轩逸,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你还在乎着,可真是可怜又可悲!”
是谁!究竟是谁再说话?!
程语夕捂着自己颤抖不已的双腿,一步又一步挪到顾轩逸跟前,双臂张开,以一个被保护者的姿态,看向声音的发源地:“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现身啊!”
“哈!哈!哈!”大大的笑声刺过黑夜,紧紧地拽着程语夕的咽喉,陌生人的声音既不像是男人,又不像是女人,倒像是腐烂后的磁铁,敲击在黑板上,难听的人想要抓狂。
“小姑娘,这种时候应该是男人冲在最前面,你这样做,会让身后那个白发苍苍的男人很有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