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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十八罗汉04

那人参果遇土而入,瞬间掉落四万里去,扑得巨响落地。梵志只觉得冰寒侵骨,及现了本象,原来站在雪坑中,也亏得是遍地冰雪,那冰雪是水非水,人参果故而不化,只是坠得太急,将地砸出一个丈深的大坑。他跳出到外面,放眼望去,好景!

山舞银蛇,树凝化魔,瘦峰如俏仞,川道泛霁光。江湖如镜一片平,晶莹透亮如粉妆,好个冰浇雪盖的世界!又道是何处能有此处冷!刮骨朔风号凛凛,万年积雪滑棱棱,顽石裂成口,冻土皱若皮,毙杀獐狐一团裘,断掉鹏鸟两双足。叠叠层层道路迷,潇潇洒洒乾坤失。

梵志不觉思量道“听闻地狱有处寒冰狱,上下有万里之高,左右有八万里之围,且是个大冰窖,莫非就是此间?”说话间,感到袖手好似揣着冰铁,双腿冻得颤立不稳,心道“此处不敢久停,纵是仙体,也难忍这钻心彻骨之冻。待我腾云去矣!”话毕,一踏地,跃起有万丈之高,那风雪迎面扑来,刹时便似柳絮豆灰落了一身,次后来,千团、万团,如梨花雨卷住,竟裹成一个大雪球,他也顾不得许多,一心向上,忽听“呯”得一声,好似撞在天花板上,雪球裂成碎屑,他从中撞出,空中荡无一物,却不能上行。他不知何故,便用降龙木去敲,梆梆梆响,似有物体拦着。他横飞千里,亦是如此。

无奈何,他只得按落云头,把降龙木立于地上,使出个移星换斗的术法,那木杵末端卷起一道羊角风,风口处,现有一渊,深不可见,梵志大喜,知洞外是桃枝山,遂纵身跳入,却把那雪地砸了个深坑,半个身子陷在里面,哪里是跳到了鬼门关,分明是原地打转。

他正待爬出雪坑,忽听得脚步声,见那雪坡之下,走出一物,好凶恶的嘴脸,蓝靛手,尖爪鹰足,浑身覆满长毛,原来是个长毛夜叉,那夜叉拎着个大棒,在丈许之地驻足,一双环眼闪着金灯,盯着他喊道“你是何人?为何陷落在此?”梵志道“贫僧乃过路之人,适才坠落云头,跌足在此。见此处冰天雪地,没有路径,正欲找人询问,你可是此间的狱吏?”夜叉道“小人正是此间狱吏,大师你顶现神光,好似长官一般,我这夜叉见了胆颤,不敢靠近,大师可否报个姓名,也让小人心里明白?”梵志道“贫僧梵志和尚,曾是地藏王菩萨主薄,想必你也有耳闻。”那夜叉听闻,口称主薄大人,伏身拜了三下,及起身,慌忙把木棒递了过来,要拉梵志脱身,梵志反不接棒,问道“我反叛阴司,已被免了官职,不再是你的长官,你难道不知?”夜叉道“主薄之事小人尽闻,只是小人乃小小狱卒,哪敢参与神仙打架,此间不管是佛菩萨管理,还是那仙天尊夺了,小人还是狱卒,仍旧按律当差,每天在这冰狱中巡查,碰到冻毙的囚犯,用大棒把它敲醒,让它终日哀嚎,周而复始,只求个一日三餐罢了。”梵志听闻,不再多说,拽住木棒,一跃而上。

那狱吏却凑上前来,道“大人适才问起此间路径,其实以大人之神通,上天入地,四面通、八方达,何曾有阻?只是近日与往日不同,大人才会失陷于此。”梵志心疑,问“有何不同?”狱卒道“前几日,此间来了一个神僧,持一根锡杖,不发一言,扔了一个蒲团,蹲坐在其上,口里还念念有词,瞬时间金光万丈,漫了这八万里之围,初始我等不知何故,在狱神的带领下,去找那神僧叩头饶命,那神僧说:不关我等事,他乃佛祖驾前看门罗汉,奉旨擒拿妖逆,此间一应正常,对我等不会有丝毫伤害,只是此间所有门洞,都须紧闭些时日。说来奇怪,那日之后,连冰狱的大铁门也打不开了。”梵志苦笑道“那罗汉在何处?”狱卒遥指道“那放光处不是?”梵志望去,见那群山之中果有光泛出,遂弃了狱卒,飞身过去。

却见一个和尚,端坐在那里,那和尚正是佛祖如来亲信弟子——看门罗汉,他一手握禅杖,一手持念珠,法相威武,意根警觉,梵志足刚踏地,那锡杖头环哗拉拉作响,他便开目凝视,并唱了句谒道“猴子弄戈兵,山下见果因。诵经空自迷,冰窑何不醒?”梵志不怒反笑问“道友心怀尘根,却在此间坐禅,环响心安否?”那罗汉也笑道“此间冰清气爽,道友不必思归,陪贫僧迎风谈禅,岂不悠哉。”梵志便在他面前席地而坐,道“请道友示演大法。”那罗汉道“你可知道不语戒的典故?”梵志乃禅教出身,怎不知其意,便不再言语,心道“我虽随师父学了那踢天弄井、搅海翻江、担山赶月、移星换斗的本事,但这坐而不语的能耐,却是本性中有的,一旦入定,忘却诸世烦恼事,便是耳边打雷也不醒。也罢,便与他坐上一遭。”想到此,那梵志倏然入定,真个好和尚!辟若佛祖拈花,无我无他,又似天人合一,万物俱赖,只剩风吹雪落。

那看门罗汉亦闭目团坐,心诵《般若经》、《华严经》,又念《法华经》,雪花飘飘,不多时,他眉毛、胡须上尽是白絮,再过些时间,他身上积雪如毯,恰似个雪人一般,只剩下九环锡杖独插雪地,尤如标杆,在风中呼拉拉抖动。

却说西山口伏着一个大夜叉,正是此处狱神,他乃太阴星座下的童子所化,见梵志寂然不见了身躯,不解其中道理,又见那罗汉冻在雪中,心下欢喜,即喷出一团冷气,罩住那罗汉身躯,那罗汉正在呼吸,气息绵绵,忽吸入这一口邪气,渐有些头悬眼胀,浑身发热,好似猿马般气声粗重。那狱神又化作一股旋风,刮了过去,围着那罗汉七旋八绕,那罗汉体力不支,竟仰面倒下。

狱神在空中,见大功告成,聚拢身躯,静风落地,化作丈八身躯,伸出大手,就要去抓那罗汉。忽然闪出两道灰影,原来是雪堆上跳下两只灰背长毛狼,血盆口,张开排牙剑齿,冲着那罗汉就要啃食。狱神大怒,抬脚踏住,那长毛狼现了原形,原来也是此间夜叉,只是身形比狱神小了许多,在狱神脚下直喊饶命,狱神哪能容他虎口夺食,掰过头,就拧下一只,另一只大喊救命,狱神狂笑,又要下手,忽被人按住,及抬头,见一人星目朗朗,正是梵志和尚,不得已讪讪罢头。

梵志道“你意欲作甚?”狱神道“适才冷风凛凛,小人见此罗汉爷体力不支,倒卧冰雪之上,恐伤坏其金钢之躯,故扶罗汉爷起身,不期遇见魑魅二鬼,方出手相助。”梵志道“既是救人,且莫动手,先行退下。”狱神躬身后退几步,方转身离去。

梵志也不拦他,附身看时,见那罗汉唇青面白,呼他也不醒来,便一手夹着他,一手拔起那杆九环锡杖,腾云飞去,一直向上而去,行了万里之高,又遇天盖,他念着诀钻了进去,行不多久,忽然眼前一亮,又到一处地界,竟像人世间一样:

千条道,故园路,到处残破不堪,大地江山,再不见阡陌交错,尽变作血海滔滔。难闻鸡鸣犬吠,但听鬼哭狼嚎,路上行人皆断魂,行尸走肉若无神。若说是地狱,尽是血脉亲,若说是家园,尽是相残人,血浪翻滚热气蒸,人心冰冷似冻石。此间有名你不知,血海地狱不更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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