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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婴儿问母知邪正 金木参玄嫌真(2)

两个密密的开了门,躲离三藏,纵祥光径奔那城。不多时到了,按落云头,只听得楼头方二鼓矣。行者道:“兄弟,二更时分了。”八戒道:野正好,正好。人都在头觉里,正浓驰。”二人不奔正阳门,径到后宰门首,只听得梆铃声响。行者道:野兄弟,前后门皆紧急,如何得人?”八戒道:野那见做贼的从门里走么?瞒墙跳过便罢。”行者依言,将身一纵,跳让里罗城墙。八戒也跳让去。二人潜入里面,找着门路,径寻那御花园。正行时,只见有一座三檐白簇的门楼,上有三个亮灼灼的大字,映着那星月光辉,乃是“御花园”。行者近前看了,有几重封皮,公然将锁门锈住了。即命八戒动手,那呆子掣铁钯尽力一筑,把门筑得粉碎。行者先举步人,忍不住跳将起来,大呼小叫。唬得八戒上前扯住道:野哥呀,害杀我也!那见做贼的乱嚷,似这般吆喝!惊醒了人,把我们拿住,发到官司,就不该死罪,也要解回原籍充军。”行者道:野兄弟呵,你却不知我发急为何,你看这:

彩画雕栏狼狈,宝妆亭阁欹歪。莎汀蓼岸尽尘埋,芍药荼倶败。茉莉玫魂香暗,牡丹百合空开。芙蓉木槿草垓垓,异卉奇葩壅坏。巧石山峰倶倒,池塘水涸鱼衰。青松紫竹似干柴,满路茸茸蒿艾。丹桂碧桃枝损,海榴棠棣根歪。桥头曲径有苍苔,冷落花园境界。”

八戒道:野且叹他做甚?快干我们的买卖去来!”行者虽然感慨,却留心想起唐僧的梦来,说芭蕉树下方是井。正行处,果见一株芭蕉生得茂盛,比众花木不同。真是:

一种灵苗秀,天生体性空。

枝枝抽片纸,叶叶卷芳丛。

翠缕千条细,丹心一点红。

凄凉愁夜雨,憔悸怯秋风。

长养元丁力,栽培造化工。

缄书成妙用,挥洒有奇功。

凤翎宁得似,鸾尾迥相同。

薄露凄凄滴,轻烟淡淡笼。

青阴遮户牖,碧影上帘拢。

不许栖鸿雁,何堪系玉骢。

霜天形槁悸,月夜色朦胧。

仅可消炎暑,犹宜避日烘。

愧无桃李色,冷落粉墙东。

行者道:野八戒,动手么!宝贝在芭蕉树下埋着哩。”那呆子双手举钯,筑倒了芭蕉,然后用嘴一拱,拱了有三四尺深,见一±妬板盖住。呆子欢喜道:野哥哥呀,造化了!果有宝贝,是一片石板盖着哩。不知是坛儿盛着,是柜装着哩。”行者道:野你掀起来看看。”那呆子果又一嘴,拱开看处,又见有霞光灼灼,白气明明。八戒笑道:野造化,造化!宝贝放光哩。”又近前细看时,呀!原来是星月之光,映得那井中水亮。八戒道:野哥呀,你但干事,便要留根。”行者道:野我怎留根?”八戒道:野这是一眼井,你在寺里早说是井中有宝贝,我却带将两条捆包袱的绳来,怎么作个法儿,把老猪放下去。如今空手,这里面东西,怎么得下去上来耶?”行者道:野你下去么。”八戒道:野正是要下去,只是没绳索。”行者笑道:野你脱了衣服,我与你个手段。”八戒道:野有甚么好衣服?解了这直裰子就是了。”

好大圣,把金箍棒拿出来,两头一扯,叫:野长!冶足有七八丈长。教:野八戒,你抱着一头儿,把你放下井去。”八戒道:野哥呀,放便放下去,若到水边,就住了罢。”行者道:野我晓得。”那呆子抱着铁棒,被行者轻轻提将起来,将他放下去。不多时,放至水边。八戒道:野到水了!冶行者听见他说,却将棒往下一按。那呆子“扑通”的一个没头蹲,丢了铁棒,便就负水,口里哺哺的嚷道:野这天杀的!我说到水莫放,他却就把我一按!”行者掣上棒来,笑道:野兄弟,可有宝贝么?”八戒道:“没甚么宝贝,只是一井水。”行者道:“宝贝沉在水底下哩,你下去摸一县。”呆子真个深知水性,却就打个猛子,淬将下去。呀!那井底深得紧。他却着实又一淬,忽睁眼见有一座牌楼,上有“水晶宫”三个字。八戒大惊道:“罢了,罢了!错走了路了,下海来也!海内有个水晶宫,井里如何有之?”原来八戒不知此是井龙王的水晶宫。

八戒正叙话处,早有一个巡水的夜叉开了门,看见他的模样,急抽身进去报道:“大王,祸事了!井上落一个长嘴大耳的和尚来了!赤淋淋的,衣服全无,还不死,逼法说话哩。”那井龙王忽闻此言,心中大原道:“这是天蓬元帅来也。昨夜夜游神奉上敕旨,来取乌鸡国王魂灵去拜见唐僧,请齐天大圣降妖。这怕是齐天大圣、天蓬元帅来了。却不可怠慢他,埘妾他去也。”那龙王整衣冠,领众水族出门来,厉声高叫道:“天蓬元帅,请里面坐。”八戒却才欢喜道:“原来是个故知。”那呆子不管好歹,径人水晶宫里。其实不知上下,赤淋淋的,就坐在上面。龙王道:“元帅,近闻你得了性命,皈依释教,保唐僧西天取经,妯可得到此处?”八戒道:“正为此说,我师兄孙悟空多多拜上,着我来问你取甚么宝贝哩。”龙王道:“可怜,我这里怎么得个宝贝?比不得那江、河、淮、济的龙王,飞腾变化,便有宝贝遥我久困于此,日月且不能长见,宝贝果何由而来也?”八戒道:“不要推辞,有便拿出来罢。”龙王道:“有便有一件宝贝,只是拿不出来;就元帅亲自来看看何如?”八戒道:“妙,妙,妙!须是看看来也。”那龙王前走,这呆子随后,转过了水晶宫殿,只见廊庑下横着一个六尺长躯。龙王用手指定道:“元帅,那厢就是宝贝了。”八戒上前看了,呀!原来是个死皇帝,戴着冲天冠,穿着赭黄袍,踏着无忧履,系着蓝田带,直挺挺睡在那厢。八戒笑道:“难,难,难!算不得宝贝。想老猪在山为怪时,时常将此物当饭,且莫说见的多少,吃也吃了无数,那里叫做甚么宝贝!”龙王道:“元帅原来不知,他本是乌鸡国王的尸首。自到井中,我与他定颜珠定住,不曾得坏。你若肯驮他出去,见了齐天大圣,假有起死回生之意呵,莫说宝贝,凭你要甚么东西都有。”八戒道:“既这等说,我与你驮出去,只说把多少烧埋钱与我?”龙王道:“其实无钱。”八戒道:“你好白使人?果然没钱,不驮!冶龙王道:“不驮,请行。”八戒就走。龙王差两个有力量的夜叉,把尸抬将出去,送到水晶宫门外,丢在那厢,摘了辟水珠,就有水响。

八戒急回头,看不见水晶宫门,一把摸着那皇帝的尸首,慌得他脚软筋麻,撺出水面,扳着井墙,叫道:“师兄!伸下棒来,救我一救!”行者道:“可有宝贝么?”八戒道:“那里有!只是水底下有一个井龙王,教我驮死人,我不曾驮,他就把我送出门来,就不见那水晶宫了;只摸着那个尸首,唬得我手软筋麻,挣扎不动了。哥呀,好歹救我救儿!冶行者道:“那个就是宝贝,妯可不驮上来?”八戒道:“知他死了多少时了,我驮他怎的?”行者道:“你不驮,我回去耶。”戒道:“你回那里去?”行者道:“我回寺中同师父睡觉去。”戒道:“我就不去了?”行者道:“你爬得上来,便带你去,爬不上来便罢。”戒慌了:“怎生爬得动?你想城墙也难上,这井肚子大,口儿小,壁陡的圈墙,又是几年不曾打水的井,团团都长的是苔痕,好不滑也,教我怎爬?哥哥,不要失了兄弟们和气,等我驮上来罢。”行者道:“正是,决驮上来,我同你回去睡觉。”那呆子又一个猛子淬将下去,摸着尸首,拽过来背在身上,撺出水面,扶井墙道:“哥哥,驮上来了。”那!者睁肴处,真个勺背在身上,却才把金箍棒伸下井底。那呆子着了恼的人,张开口,咬纤棒,树请轻轻的拟绌来。八戒将尸放下,捞过衣服穿了。

行者看时,那皇帝容颜依旧,似生时未改分毫。行者道:“兄弟呵,这人死了三年,怎么还容颜不坏?”八戒道:“你不知道。这井龙王对我说,他使了定颜珠定住了,尸首未曾坏得。”行者道:“造化,造化!一则是他的冤仇未报,二来织们成功。兄弟,快把他驮了去。”八戒道:“驮往那里去?”行者道:“驮了去见师父。”八戒口中作念道:“怎的起!怎的起!好好睡觉的人,被这猢狲花言巧语,哄我教做甚么买卖。如今却干这等事,教我驮死人!驮着他,腌臜臭水淋将下来,污了衣服,没人与我浆洗。上面有几个补丁,天阴发潮,如何穿么!冶行者道:“你只管驮了去,到寺里,我与你换衣服。”八戒道:“不羞!连你穿的也没有,又替我换!冶行者道:“这般弄嘴,便不驮罢。”八戒道:“不驮!”行者道:“便伸过孤拐来,打二十棒!冶八戒慌了道:“哥哥,那棒子重,若是打上二十,我与这皇帝一般了。”行者道:“怕打时,趁早儿驮着走路!冶八戒果然怕打,没好气,把尸首拽将过来,背在身上,拽步出园就走。

好大圣,捻着决,念声咒语,往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就是一阵狂风,把八戒撮出皇宫内院,躲离了城池。息了风头,二人落地,徐徐却走将来。那呆子心中暗恼,算计要报恨行者,道:“这猴子捉弄我,我到寺里也捉弄他捉弄,撺唆师父,只说他医得活。医不活,教师父念紧箍儿咒,把这猴子的脑浆勒出来,方趁我心!冶走着路,再三寻思道:野不好,不好!若教他医人,却是容易。他去阎王家讨将魂灵来,就医活了。只说不许赴阴司,阳世间就能医活,这法才好。”

说不了,却到了山门前,径直进去,将尸首丢在那禅堂门前道:野师父,起来看耶。”那唐僧睡不着,正与沙僧讲行者哄了八戒、去久不回之事。忽听得他来叫了一声,唐僧忙起身道:“徒弟,看甚么?”八戒道:“行者的外公,教老猪驮将来了。”行者道:野你这馕糟的呆子!我那里有甚么外公!冶八戒道:野哥,不是你外公,却教老猪驮他来怎么?也不知费多少力了!”那唐僧与沙僧开门看处,那皇帝容颜未改,似活的一般。长老忽然惨凄道:野陛下,你不知那世里冤家,今生遇着他,暗丧其身,抛妻别子,致令文武不知,多官不晓。可怜你妻子昏蒙,谁曾见焚香献茶?”忽失声,泪如雨下。八戒笑道:野师父,他死了可干你事?又不是你家父祖,哭他怎的!冶三藏道:野徒弟呵,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你怎的这等心硬?”八戒道:野不是心硬,师兄和我说来,他能医得活。若是医不活,我也不驮他来了。”

那长老原来是一头水的,被那呆子摇动了,也便就叫:“悟空,若果有手段医活这个皇帝,正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等也强以灵山拜佛。”行者道:野师父,你怎么信这呆子乱谈?人若死了,或三七五七,尽七七日,受满了阳间罪过,就转生去了。如今已死三年,如何救得?”三藏闻其言道:野也罢了。”八戒苦[艮不息,道:野师父,你莫被他瞒了。他有些夹脑风,你只念念那话儿,管他还你一个活人。”真个唐僧就念“紧箍儿咒”,勒得那猴子眼胀头疼。

毕竟怎生医救,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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