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也很惭愧。想必定有什么隐情吧……如果有需要帮忙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
“少爷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
说完,泪眼婆娑的雅珍低下头,李赋民柔情地看着她,连连摇头解释道:
“如果知道那个孩子是个小女孩的话,我肯定不会把她送到文香阁的……可是,我必须要和谁来玩这场拿你做赌注的游戏?”
李赋民好奇地问道,雅珍淡淡一笑,脸上露出浅浅的酒窝,回答道:
“右议政府上的皇甫俊晖少爷。”
“什么!皇甫俊晖?”
听了雅珍的回答,李赋民与会心一笑的雅珍相比瞬间面色凝重,惊讶不已。
那天,李赋民与雅珍分开后,在回家的路上问过朴管家。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啊。”
“您在说什么呢?”
“你是真不知道才这样问吗?我说的是你早就知道那个孩子是个小女孩。”
“我不知道啊。”
朴管家转身不看李赋民,低下了头,李赋民接着问道:
“那你之后也不知道吗?”
“文香的嘴很严实的……”
“嗯……还以为你会从那里打听到什么,看来是我错了。”
李赋民已经放弃从朴管家那里知道什么消息,无精打采地朝前方走去,夕阳西下,霞光照射着天地。心情烦闷的他有气无力地走着。
***
这一天,狂风呼啸。
田野里的野花耷拉着脑袋,丛林中的树木被狂风席卷,发出了阵阵哀鸣。
雅珍身着黄色披风,走进李赋民家宅的别院,在中门前站着。
她看到不分青红皂白,极力阻拦着她的朴管家,并没有生气,只是仰头看着菩提树的树枒。
朴管家双唇紧闭注视着雅珍,她愣愣地看着他。她长舒一口气,嘴唇微微颤抖着,难为情地开口道:
“我该如何是好?”
“小姐,虽然不知道您内心的想法……但是我们少爷绝对不会跟你在一起。”
朴管家一脸嗔色,站在别楼的中门,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知道朴管家很爱护你们家少爷,放心,我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的。”
“你说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决心?”
朴管家毅然决然地摇摇头,坚定地否决她。
雅珍双手合十哀求道:
“求你了,朴管家。”
犹豫片刻,朴管家紧紧抓住雅珍那纤细的手,说道:
“现在已成定局,难以挽回了,还是忘了吧,求你了……”
朴管家紧紧抓住雅珍的手,恳切地嘱咐着,瞬时间一股热流涌上雅珍的心间,片刻之后,雅珍红润的小脸蛋上露出一丝微笑。
“我一直都想忘记……一直都想……但是我现在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忘记那些事情呢。”
雅珍无可奈何地看着朴管家,穿过中门朝别楼走去,停下脚步。像是要说些什么,犹豫半天终下定决心,回头看着朴管家,说道:
“我答应您,我真的是来报答少爷的大恩大德的,绝不会伤害他的。”
朴管家沉默许久,深思熟虑之后意味深长地点头示意,让雅珍进去。
一阵冷风吹过,李赋民打开后院的门进去,在书桌前坐下。他紧闭双眸,用心去感受这夹杂着雨丝的阵阵冷风,但是不知怎地,内心忐忑不安,久久不能平静。虽然口干舌燥,但是什么都不想喝。反复几次想让那个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还是无法平静,他一直都不知失败与后退为何物,但是这一次,他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自从上次他在大树底下看到世子和雅珍在闲逛之后,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时常情不自禁就想起雅珍那甜美的笑容和婀娜的舞姿。此刻李赋民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有雅珍一个人。他一边深呼吸一边走进屋里,环顾四周,自己竟然如此焦急地等待一个女人……不安的他在屋里来回踱步。
“有人在里面吗?”
雅珍脱下黄色披风,敬侯李赋民出来。雅珍看着打开门匆匆忙忙走出来的李赋民微微一笑。今天雅珍身着红色裙子,浅蓝色镶边的上衣,头上两边的辫子梳得整整齐齐,干净整洁的着装完美无瑕,牵动着人的心弦。
“快请进。”
“这么晚才来拜访你,真是不好意思。”
雅珍就像院子里盛开的罂粟花似的,亭亭玉立,美若天仙,李赋民看得入神。不知怎的,她的笑容就像早晨的露珠般晶莹剔透,让人难以忘怀。
“赶紧进屋里。”
“是的。”
李赋民让雅珍坐在椅子上,继续问道:
“事到如今还是没有放弃做妓女的想法吗?”
闻言,雅珍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随之,用她那轻柔的妙音吟诗一首:
荳是乏容色,工陷复工织,少小长寒门,良媒不相识。夜久织未休,悠悠鸣寒机,机中一匹练,终作阿谁衣,手把金剪刀,夜寒十指稙,为人作嫁衣,年年还独宿。
“您知道这是哪位诗人的诗吗?”
“我也是听过才知道的,是兰雪轩吧。”
“是的,就是他写的诗。即将出嫁的女子在结婚前夜熬夜为素不相识的丈夫做一件丝绸衣服,吟唱这首诗来表达内心的忧愁。我不想把我自己交付给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过一生。”
“如果真正喜欢你,爱慕你的男人出现的话,你不会后悔现在的生活吗?”
“我不相信男人的真心。男人是什么,男人为了自己的体面和信念会不惜抛弃自己的真心。与其为了这样的男人拼命,还不如就这样整天在男人面前翩翩起舞,弹奏着玄鹤琴,愉快地度过自己的一辈子吧。”
听了雅珍的话语,李赋民无奈地站起来走到屏风后面停下脚步,拿出双六棋盘,面带微笑地走到雅珍面前。此时,与初次见面时那呆板僵硬的表情相比,现在李赋民的微笑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怎么样?用这个决定可以吗?”
雅珍随手接过棋盘,但是没想到这枫树做成的棋盘比想象中的要重好多,不小心没接稳晃动着身子,雅珍吓了一大跳,勉强站稳回头看着李赋民,与此同时他也连忙去接棋盘,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雅珍羞涩地抬头看着他,一时紧张的李赋民屏住呼吸,仿佛咚咚心跳的声音会随着呼吸传出来。
“这棋盘质量好像挺不错的。”
雅珍先开口用明朗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的气氛。
“嗯,那现在我就像你学习一下吧。”
“好的,他是牌九的高手,双六游戏水平也很高,听说最近牌九没人能赢他,就开始玩双六游戏了。”
“怎么对俊晖了解得这么清楚呢?”
“那……”
虽然一开始他猜想到雅珍和俊晖之间一定有着一些渊源,但是没想到她对俊晖的事情了解地如此透彻,他便奇怪地追问道。此时雅珍转移视线,闪烁其词道:
“您请看,少爷。在棋盘上抛骰子后根据得到的数字移动,如果抛骰子得到两个六的话就是最好的,幸运的话抛出两个六就算赢了,这就是双六游戏。”
“啊!双六说的就是两个六啊!”
“是的,很简单吧?怎么样,咱们比一局如何?谁输了谁就中午请客?”
“赌午饭啊?”
雅珍微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一脸明朗的笑容,看起来像个孩子。柳叶弯眉,高挺鼻梁,樱桃小嘴,明亮的大眼睛,清秀的眼眸,看着这貌美如花的雅珍,李赋民如痴如醉,沉默不语。他只是希望以后还会有这样的谈话。
“少爷,请抛骰子吧。”
雅珍催促着,李赋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抛出骰子。
“百三!轮到我了。”
此时雅珍卷起袖子抛出色子。卷起袖子后露出那柔滑细腻的手腕,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白皙柔嫩。李赋民一直在盯着雅珍白里透红的脸颊,雅珍都心知肚明,包括他心里的想法她也了如指掌。
“五六!轮到少爷您了。”
“真是!”
“百三!看来是您真的饿了。”
“好吧。但是和你在一起饿了也不会有感觉!哈哈哈!”
李赋民哈哈大笑着,他原本非常轻视雅珍,认为她只是身份卑微的文香阁的童妓,可是没想到现在自己会变得如此无可救药。但是不管怎样都好。突然,他很希望这个双六游戏能够一直持续下去,不要停止。
***
明天就是举行仪式的日子。不知怎的,雅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坐起来倚靠着圆柱子。夜深人静,文香阁却灯火通明,乐音曲调趣味盎然。夜越深,月光越明亮,周围一片沉寂,而此时唯独只有雅珍黯然神伤。冬儿悄无声息地走到雅珍身边,说道:
“雅珍姐姐,来客人了。”
“客人?我今晚没有客人啊……”
看着雅珍惊奇的神情,冬儿长舒一口气,接着说道:
“是首议堂上家的少爷来了。”
雅珍闻声,欲言又止,转头看向门外。雅珍完全没有想到说要来找自己的李赋民真的会找来,顿时惊讶不已,看到他来了,莫名地忧伤之情涌上心间。因为她似乎猜到了他为何要在夜深十分来找自己。明天就要举行仪式了,这段时间一直沉于杂念之中,已无暇顾及那苦痛的回忆,窗外皎洁的月光映射着雅珍苍白的心灵。
“姐姐,我看那个首议堂上家的少年很喜欢你呢。”
看着满脸疑惑的冬儿,雅珍苦涩地笑了。冬儿感觉到雅珍的笑容里隐含着丝丝悲伤。
“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冬儿小心翼翼地问着,雅珍闻声摇摇头回答道:
“不,我去去就来。”
冬儿把挂在墙上的披风拿下来为雅珍穿上。说道:
“姐姐,快去快去。让妈妈知道了肯定会说你的。”
“谢谢你,冬儿。”
“如果少爷说喜欢你的话,那你就答应吧。当妓女有什么好的啊,想想锦熙姐姐吧,看到锦熙姐姐现在的样子我就心痛。”
冬儿泪眼婆娑地一把抓住正要离开的雅珍的手嘱咐道。
“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还是会拒绝的。我不是锦熙,我要成为真正的妓女。成为真正的妓女之后,我会让有权势的男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的。所以你不要担心,听到了吗?”
雅珍心里默念着,走出文香阁后,来到不远处的城楼。雅珍深吸一口气,一股寒流涌入心间。雅珍很早之前就想成为妓女,为了生存下去,她来到妓院。身为一个女儿身,除了成为一名八面玲珑的妓女之外,她想不出别的方法来报仇雪恨。所以,她下定了决心,要成为一名妓女。
月光下李赋民的脸与初次见面时消瘦许多,她看到他的瞬间有些心痛,她不想给任何人带来伤痛……如果知道他会这样的的话,自己是不会让他帮忙的……但可以寻求帮助的人除了李赋民以外别无他人,本来以为自己见到他后会有很多话要跟他说,但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李赋民笑容满面地开口说道:
“你可能不想见我吧?不过我非常想见小姐……”
李赋民低沉的声音暖暖地传到了雅珍的耳边,他慢慢地伸手。
“嗯?我怎么会不想见您啊,我没那份心思的,我不会去想谁,也不会去在意谁。”
雅珍没有理会李赋民伸过来的手,他听到她干脆利索地回答,便噗嗤一下笑了。可能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他的笑容暖入人心。不过回想一下,看上去生硬呆板的李赋民每当笑的时候好像真的会带给人一种温暖。她没有在意他伸过来的手,只是他笑了之后,雅珍也浅浅笑着,雅珍盯着他那温柔的笑脸,开口说道: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感觉你像是生病了。”
“很难受。”
看着李赋民“啪啪”拍着胸口,雅珍感到很惊讶,他补充道:
“这儿。”
李赋民拍着胸口,无奈地笑了笑,雅珍看着这一幕只是低下了头,他说自己胸口疼,但是为什么会胸口疼,雅珍没再过问。她已经知道答案,但是现在她的脑子里只有皇甫俊晖,李赋民只不过是自己靠近俊晖的垫脚石罢了。可是李赋民却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雅珍慌张不已。
李赋民抓住面前的雅珍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难道就没想过我是因为谁才这般难受吗?”
“可是……”
“可是真的很痛,很痛啊……”
李赋民声音低沉,瞬间两人都沉默不语,不一会,雅珍连连摇头说道:
“即使您想……您也不能抱我的。”
听了雅珍冷冷的话语,李赋民心灰意冷。眼下雅珍就在他面前,可是她不会轻而易举地进入自己的怀抱的,看着雅珍的李赋民眼神流露出莫名的忧伤。
“走一小会儿行吗?”
李赋民问道,雅珍沉思一会儿点头示意,回答道:
“可以的,走一小会。”
“如果感觉冷的话,我们回文香阁里也行。”
“我是童妓,是不能进入文香阁的……”
夜晚没有一丝的风,空气也湿漉漉的仿佛马上就要下雨一样,。
“还是执意要当妓女?”
“早就下定决心了。”
听到雅珍这般肯定的话语,李赋民一阵鼻酸,顿生怜悯之情。
雅珍呆呆地仰望星空。
夜空星光闪烁,似乎铺满了水晶。雅珍走下城楼,李赋民与其并肩而行。他们慢慢地朝文香阁走去。
“怎么……怎么会……胸口疼呢?”
雅珍沉默不语地走着,在一排排妓院的胡同前,李赋民闻言,瞬间停下脚步,回答道:
“你不是不让我抱你嘛。”
李赋民眼神中流露出真挚的光芒,雅珍凝视着他,她看到李赋民眼中温暖与信赖的目光。
“您都知道我们不能那样,为什么还要那样做呢。”
“但我心里就想这样这样,你让我的心怎么办?”
李赋民笑着回答道。
“就因为这样?”
“当然啦。”
听到李赋民说是他的心在驱使他说这些话,雅珍顿时感觉些许压抑,只是笑笑不语,李赋民看到这一幕,他的嘴角也不禁上扬。
“虽然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但是不做妓女可以吗?”
李赋民像开玩笑似的说着,雅珍莫名的悲伤涌上心间,但是因为李赋民的陪伴,她感到有股暖流从内心深处缓缓而来。
“怎么样……”
他低沉地喃喃自语着,一下子把雅珍拽过来抱在怀里。雅珍的身体如窸窸窣窣的树叶般轻巧瘦弱,此时,雅珍感受到了忘却许久的人间温情。但是,雅珍猛然推开李赋民,看着他。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这一刻我……有一种想抱你的冲动。”
“请打消这个念头吧……还有……请您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
“为什么,不是我而是俊晖?我想知道,为什么你选择俊晖而不选择我?”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命中注定的,所以从明天起,请您忘记我吧。”
李赋民沉默不语,只是拉过雅珍再次紧紧地抱住她。雅珍因为害怕,便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闭上眼睛,感觉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黑暗之中,只有他那温暖的胸膛,温柔的气息萦绕心间。
“是不是感觉很可笑呢……天下独一无二的李赋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第一次看到你的那天起,我就会时常想起你那迷人的眼眸。起初只是偶尔会想起,但是渐渐得就常常想起,每天都想。而且你的眼神总是能吸引我,让我一时间难以自拔。很莫名其妙吧,但这却是真的。连我自己也无法相信这一切,但我好像真的喜欢你。离你做妓女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次来找你就是想让你改变主意,不要做妓女,求你了。请再好好想想吧,你决不能成为妓女啊。”
李赋民摇晃着雅珍的肩膀,流露出真挚的神情劝说着,而她只是露出悲伤的笑容。看到雅珍那美妙凄凉的微笑的瞬间,他变心灰意冷,绝望至极,双腿酸软,像是要摔倒在地。
“就算我听您的又能怎样?你我就能改变这注定的命运吗?您知道我是什么人您还说出那样的话语?我是童妓啊,我们不可能的,所以您还是回去吧。”
说完,雅珍真心诚意地低头以示对他的感激之情。
雅珍刚才说的话绝无半句虚言,都是她的心里话。他现在是什么都不了解,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万一他知道自己是大逆不道的罪人之后,惨遭灭门之祸,不得不躲到妓院寻求生路的话,这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冲击,一想到这里,雅珍就心有余悸,雅珍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与他纠缠,他是自己的恩人,从他那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间温情,她不想让他受伤害。如果稍有不慎出点差错的话,说不定就会发生恩将仇报的事情,此刻雅珍的心情无人能懂。虽然他是自己靠近皇甫俊晖的垫脚石,但是不能使其陷于危险之中。
李赋民一脸茫然地看着雅珍,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而她却是要成为妓女的童妓,只要一想到她,自己就会魂不守舍,但他还是鼓起勇气,疯狂地向雅珍吐露自己的心声,然而她却无动于衷。